孔美萍时常来看他。有时到后勤科办公室,有时下班后到他宿舍。和他一起听歌,说话。
那天和肖月明喝酒后醒酒后的下午,陈小东到厂办去转了转,徐久昌不在。
孔美萍一个人正有些寂寥的坐着。看见陈小东进来,脸上绽出了一朵笑容。
“美萍姐,昨天晚上谢谢你”陈小东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的,你一个人在厂里,应该的。”孔美萍轻声说。
那天陈小东和她聊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孔美萍托着腮帮,都听得入神了。对于没有上过大学的人,大学是梦寐以求的地方。
她很喜欢陈小东,他长得很像她弟弟。每次来看他,心里总有些微波澜。
在这乡镇企业中,他是第一个大学生,年轻、英俊,时常微皱的眉头更增添了一丝帅气。
在许多次梦中都梦见他的身影,有一次还梦到和他一起YY,醒来时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不由地一阵害臊。
孙二花说:“孔美萍望向你的眼睛明显不一样。小陈,你要小心,有人说她是团和尚的人。”
“孙姐,我知道。”陈小东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跟徐久昌搅在一起?
每次孔美萍来办公室,陈小东都很高兴,可心里又涌上酸酸的味道。
有时脑海中甚至会出现大肚子、大脑袋的团和尚伏在孔美萍身上的情景,心里一阵嫉恨和厌恶。
唉,可惜了,好白菜怎么让猪给啃了?
周末的时候,陈小东都要回海川县城。
一个人在乡下实在是太无聊了。回县城后,他就去红星搬运站,看望那里的弟兄们。
搬运站没有休息日,采取的是调休制度。陈小东帮助装卸货物、开吊车、登记入帐。晚上则和他们一起喝酒。
喝完酒后,他和唐根龙一起去丝厂宿舍找霍小燕,李琴。
唐根龙已经和霍小燕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李琴还没有男朋友,霍小燕想撮合她和陈小东。李琴无论是身材还是面相,在女孩中都出挑的很。平时接触时望向陈小东的眼光里不时闪动着暧昧。
只是陈小东忘不掉徐雪,对于开始一场新的恋爱心理上还不能接受。
霍小燕了解他的心思后也不再勉强,感情的事,讲究的是个顺其自然,接触时间长了,说不定突然有一天水到渠成了。
四个人在一起时,玩牌、看电影、溜旱冰、逛街、蹦迪,很快乐。
陈小东尤其喜欢蹦迪。
他喜欢迪厅装饰的后现代气息。
通向蹦迪大池的走道两侧,装点着超现实主义的画,色彩浓烈、意象夸张,迪厅甚至把蒙克的《呐喊》也张贴着,不过比原图画得更为怪异和声嘶力竭。
蹦迪大池上空,黑色的钢质架构,冰冷的金属气质,给人锐利的冲击。
灯光明灭之间,人群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淹没,像渔网提起时浮现出来的活蹦乱跳的鱼们。
喧嚣的声浪,节奏感强劲的音乐,震荡着鼓膜,敲击着心脏。
迪厅里流行弹簧式的地板,在强劲的音乐下地板会跟着一起震动,在上面跳舞的人可感受到强烈的震动和弹力感,脚轻轻一点身子就震荡向上。
舞池里奔放的身体,张扬着自我,陈小东发现蹦迪实在是很对胃口的事。
造纸厂的生活实在单调,年轻的身心有些烦躁,需要宣泄和释放,需要梦幻降临,需要抓着自己的头发脱离地球一会儿,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而蹦迪,把人从现实世界抛入魔幻环境,高强度的运动,高分贝的刺激,高鬼魅的空气,让人抛开烦恼,让人尽情享受。
DJ很会调动情绪,在欧美歌曲的间奏中“嗨嗨嗨”拍手呐喊,引动着舞池里的人一起跟着喊起来。
唐根龙、霍小燕、李琴三个人跳一会儿,休息了。
陈小东不觉得累,继续蹦跶。
沉浸在迪厅中,越跳越嗨。
麦当娜的、西城男孩的、菲儿康林思、理查德马克斯、保罗西蒙,连着十几首曲子跳下来,陈小东早已挥汗如雨,手脚似乎已不属于自己,只是随着音乐惯性舞动。
但他不想歇息,兴奋劲更上头了,手脚的动作节奏越来越快,他在和自己比拼舞姿,比拼耐力和热情。
晃动吧地板,晃动吧墙壁,晃动吧灯光,晃动吧钢架,晃动吧DJ,晃动吧吧台,晃动吧男男女女们!
让心高飞,让身体旋转,成为一把剑,成为一阵风,成为一道光。
唐根龙在吧台边看着,“这小子,跳舞真疯狂,体力真好啊。”他夸赞道。
霍晓燕叹息道,“唉,失恋的人哪!”
李琴看了会儿,下池子和他对舞去了。
陈小东还是忘不掉徐雪。
无聊的日子里,思念像野草疯狂的滋长。
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突然消失了。
没有告别,没有信。
徐雪是外星人吗?
她明明告诉自己是分配在财政局,可怎么会查无此人呢?
难道她告诉他的是假的?想起暑假在她家激情似火的三天,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是她上外地去了?还是家里突然遇到了什么变故?
他赶紧否定了这个不祥的念头,吉人自有天相,徐雪不会有事的!或许现在她已赶回家了。
她爱自己吗?陈小东问自己。他相信她是爱他的。否则,也不会有疯狂的三天。
这疯狂的三天是不是告别前的激情迸发?
陈小东想起那三天里徐雪不停地问他,“小东,你爱我吗?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当时他以为是激情中情不自禁的呓语,现在回想来,应该不是,或许是她要离开他的征兆。
晚上下班不和厂里的人喝酒,无事时,他会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想起坐在草地上,相互依偎着,念叨着叶芝的诗,想象着两人一生恩爱,一起白头到老的温馨情形。
“当你老了,头发灰白,满是睡意
在炉火旁打盹,取下这一册书本
缓缓地读,梦到你的眼睛曾经
有的那种柔情,和它们的深深影子……”
在袁可嘉、飞白、傅浩、裘小龙等人的翻译中,他最喜欢的还是裘小龙的翻译版本,尽可能的口语化,适合于缓缓吟出。
“在燃烧的火炉旁边俯下身,
凄然地喃喃说,爱怎样离去了,
在头上的山峦中间独步踽踽,
把他的脸埋藏在一群星星中。”
徐雪,难道真的要到老才能再见到你吗?
你在哪里独步踽踽?你把脸埋在哪一群星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