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风放肆地席卷着大地。
她光着脚丫,只一件单薄的雪白薄衫,双手吃力撑着身子起来,尽量不发出声响,晃晃悠悠跑出院子。
月色下,雪地中,白薄衫发着光,整张脸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原本恢复的一点气色早被这寒冷冻住了,整个人佝偻着快要接近地面,打着哆嗦,最令她暖和的应当是那一头长长的带点黄色的秀发,或者说,贴切一点,营养不良的一头又干又燥的黄毛。
北风呼啦啦地吹,冬雪轻飘飘地下,一路踉踉跄跄,跌在雪里,撞在雪里,几近于爬。
凉夏睡不着,翻来覆去,白天的画面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放着电影。实在睡不着,便裹着雪红披风出来,却正看见她佝偻的身影。
凉夏赶紧跟上去喊道:“哎,你干嘛,你这还生着病呢!”
凉夏的速度自然是快于她的,三步两步追上她,慌乱把披风给她裹上。
她用她仅存的一点力气挣扎着:“你别管我,别管我,都别管我……”
凉夏不管她的挣扎,拖着往屋里走。
倒也是,她那没有一点肉仅靠骨头撑着的皮包骨,夸张一点,三岁小孩都可以提起她。
凉夏把她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楚流烟端着一碗热水走进来,关好门。
“凉夏,来,喝口热水。”
凉夏接过,捧着暖着手。
楚流烟走近挣扎着的她,扶她靠至床沿:“喝口热水吧。”
“不用了,谢谢。”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楚流烟灌进了大半杯热水,终于,身子开始暖起来。
楚流烟给她捏好被角,后半夜和凉夏睡在凉夏的床上。
本来楚流烟一是担心三人同处一屋别人会不太舒适,二是自己也不愿和陌生人同处一屋,而如今这情形,只有将就一下,毕竟人命关天。
后半夜,楚流烟常常起身看看她被子盖好没有,有没有踢被子之类的,但她睡得很好,很香甜,也没有踢被子。
第二天一早,楚流烟做好早餐喊凉夏起床吃饭,凉夏赖在被窝里,几经挣扎,想了想还有病号,还是起来洗漱去了。
楚流烟把早餐送到她床边,她别开嘴。
楚流烟长叹一口气问:“你就那么不珍惜性命,不爱惜身体吗?爽朗的早晨,温柔的星夜都不值得你留恋吗?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是,现在是全新的开始,要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她暗自想着:还能有机会吗?又如何开始呢?
楚流烟继续道:“不论如何,先把病养好,好不好?”
“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们不必对我这么好。”她尽量保持冷漠。
“谁和谁的开始不是萍水相逢?因为萍水相逢的缘分,我们才能有日后的长长久久啊。”
“长长久久?”
“当然。”楚流烟一脸认真,第六感告诉她,她们似曾相识。
她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盯着她。
“来,先喝药。”
她一动不动。
“快,趁热,我可是忙了好久呢,这心意不好辜负吧。”
楚流烟舀起一勺,吹了吹,靠近她苍白的唇。
她喝了,一勺一勺那么苦的药她却眉眼都不眨巴一下,只是盯着楚流烟。
“来,快吃一颗糖,这药有些苦。”
楚流烟递过糖。
她摇摇头,微微道:“不苦。”
两大颗眼泪顺着两颊滴落。
“谢谢。”低着头说着,不敢看楚流烟道的眼,只是盯着被子,泪滴滴落在被子上,那样安静,自觉。
“这样就好了嘛。”
楚流烟又端来小米粥,她不拒绝。
一口口的小米粥进入她的胃里,暖暖的,她饿了太久了,这一大碗小米粥喝完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楚流烟微笑着。
“我……我叫辛采雪。”她看了楚流烟一眼,低下眉眼。
“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当然可以。”流烟微微一笑
“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姐姐也要求你今天开始就好好养好身子,答应我。”楚流烟一如既往的微笑。
“我答应你。”辛采雪终于咧开一丝微笑。
“来,再躺下睡会儿吧。”楚流烟扶她躺下。
“再出出汗会好得快一些,昨晚又折腾了身子,怎么好吃得消呢。”楚流烟捏好被角。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好好爱护身体,睡一觉,会好很多。”
楚流烟检查了一遍窗户,端着托盘出去,关好门。
辛采雪望着楚流烟娇薄的身影,泪眼婆娑,静静闭上眼,又进入甜甜的梦乡了。
凉夏吃完早餐照看着熬在砂锅里的药,时时添加柴火,还捧着一本书在膝盖上。
凉夏本想着,楚姐姐要照顾病人,要自觉一点,结果……
“凉夏”
楚流烟从外面取完雪水回来,只见凉夏一只手托着脸蛋,一只手拿着蒲扇耷拉在地上,膝盖上的书正缓缓滑落。
“怎么又睡着了?”
凉夏惊醒,书啪嗒一下掉地上,“楚姐姐,我……”
“没事,快去睡吧,我来照看药炉。”
凉夏连忙捡起书:“那怎么行,我不能让楚姐姐一人辛苦劳累,我要帮楚姐姐的。”
“楚姐姐,我怎么总是容易睡着啊?怎么你每天只睡四个时辰即可,而我,没事就睡觉,有事还打瞌睡,除了玩得很开心的时候。”凉夏挠挠脑袋,又羞愧地笑开。
“因为凉夏还小啊,自然贪睡,加上凉夏又是小猪包,你看那猪每天睡多久?是吧,相比而言,我们凉夏还是没有猪能睡的,这方面,我宣布,凉夏胜。”楚流烟一本正经的宣布。
“楚姐姐,我不要当小猪包。”
“那凉夏要当什么呢?”楚流烟冻红的指尖点着绯红的脸颊。
“凉夏要做?小猫咪?小兔子?小狗狗?不不不,我都不喜欢。”
“你个傻瓜。”楚流烟笑开花来。
凉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楚姐姐,你又取笑我,哼,楚姐姐,楚姐姐……。”
“好好的人不做,要当小猫咪,小兔子,小狗子……”
“噢,我想到了,我要做楚姐姐的妹妹,永远的、唯一的。”
“我不要,我可不要当小兔子小猫咪……”楚流烟瞧着凉夏摇摇头。
“我不管,我就是,哼。”
“好好好,那凉夏到底是小兔子还是小猫咪呢?”
“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那我还是当只小兔子吧。”
“不当小猪包了?”
“小猪包也挺好,不用看书不用学习,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多好。”
“嗯?”楚流烟给凉夏一个颜色。
凉夏急忙摆手摇头,假意道:“不不不,不好,还是看书好,看书好。”
“那现在去竹亭看书吧。”
“楚姐姐,你又要煎药又要做饭,忙不过来,我留这里帮你吧。”
“我一个人可以的,快去,不许找借口。”
凉夏撅撅嘴,顶着书道:“好吧。”
“另外,去看看采雪睡好了没,有没有踢被子,记得关好门窗。”
“好的,楚姐姐。”哒哒跑出去。
凉夏轻手轻脚开门,轻轻走近,却见她紧锁眉头,满额头的汗,手在外面挥舞着,嘴里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凉夏抓住她的手,冰凉冰凉的,用手暖着她的手,哈两口气,又赶紧放进被窝里,盖好被角,采雪也渐渐安宁下来。凉夏又轻轻关好门,顶着书往竹亭走去。
经过大半个月的调理,采雪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身上的伤痕也尽数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