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17日,周六晚上八点,金陵市。
一辆的士接了客后,从金陵大学南门出发,往紫金山方向行驶而去。
车窗外正下着小雨,乘客将伞放入塑料袋中,免得伞上的雨滴弄湿车内的地板。显然,这是一位很有教养的乘客,从穿着打扮看来,她很可能是金陵大学的一位老师。
计程车司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留着胡须,身材有些微胖,但穿着时髦。他有些不耐烦地看向窗外,抱怨道:“苏老师,没想到会下雨。要不我先送你回家,我们改天再去?”
原来他是认识乘客的。
被称为苏老师的乘客,四十多岁,带着金丝边眼镜,留着利落的短发,身上穿着非常正式的西装衬衣。除了左手无名指上戴的金戒指,苏老师没有戴其他首饰,也没有化妆,看上去非常朴素。
她在后面摇头道:“小虎,好不容易有陈老师的消息,这点雨算什么?对了,你怎么开计程车?你的车呢?”
前面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乘客一眼,解释道:“我的车送去检修了。有个朋友开计程车,我找他借的。”
“哦,那不会影响他生意吧?”
“没事,他平时晚上过了八点也不接客了”,说着司机将一个杯子递给后面的乘客道:“苏老师,外面下雨,我刚才等你的时候,在路边买了热茶。您喝点热的,去去寒气。”
苏老师接过热茶,放在手心捂了捂,打趣道:“小虎,你要是对女孩子也这样体贴,早就结婚了。这回我再给你介绍对象,可得积极点。”
司机胡乱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学历低,她们哪里瞧得上我。”
苏老师皱眉道:“当年你没考上大学,陈老师很失望。但你现在工作稳定,有房有车,只要不找大学生,条件般配的女孩多的是。早点结婚,也省得看那些……”
顿了顿,她还是将快要脱口而出的几个字收了回去。小虎毕竟已经是36岁的男人,看看那些也正常,只要他结婚,相信以后就能安心工作了。
她转移话题道:“你早点结婚,父母才能放心,也不用老给我打电话。陈老师在地下才能安心。对了,你说你在紫金山上看到了陈老师的墓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去那边爬山偶然看到的。上面写着陈老师的名字,下面写着1923—2005。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苏老师有些激动地道:“陈老师就是1923年出生的,是他,肯定是他!除了他,还有谁会只在墓碑上留下名字?看来陈老师确实是被请去做秘密项目了,五年前才去世。”
想起陈老师的音容笑貌,苏老师的眼眶有些湿润。她喝了一口手中的热茶,思绪慢慢飘回到十八年前。
司机小虎在后视镜中看到她喝下了热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计程车继续向紫金山方向行驶。
同一时间,金陵电视台《歌唱青春》节目决赛期的第一场比赛也正在直播。金陵城里的很多人家纷纷打开了电视机。
李家的电视机早就打开了。新闻联播后,金陵电视台有个点歌节目。自从知道少管所可以看电视后,黄天赐、李天保兄弟俩每天都会发信息点歌,希望姐姐能看到他们的祝福。李方达知道女儿很喜欢这个节目,也会陪兄弟俩一块欣赏。
这个节目的主持人李云凡并不露脸,只是对三首歌曲的MTV做一个简单介绍,之后就是广告和天气预报时间。观众可以趁这段时间发送短信点歌。因为很受观众欢迎,这个节目的收视率已经和天气预报持平了。
“今天的最后一首歌《世界因你更美好》,是由青年歌手杨伽乐与徐安安联袂演唱。他们是《歌唱青春》节目选拔出来的两位优秀歌手。这首歌曲曾经由杨伽乐在比赛中演唱过,相信很多观众还有印象。接下来请欣赏歌曲的片段。”
李天保看到杨伽乐出现在屏幕上,惊喜地叫道:“是伽乐哥哥!姐姐肯定高兴坏了!哥,你快编辑短信!”
天气预报后,观众投票最多的歌曲MTV会被完整播放一遍。而且节目组会随机挑选10条观众发来的信息,显示在屏幕下方。
李方达也掏出手机道:“天保,你帮爸爸发条短信。要是被选上,你姐姐就能看到了。”
审判过后,李静已经被转移到少管所,总算允许家属探视了,但一个月不能超过三次,而且探视时间必须是工作日。李方达不可能请这么多假,一个月也只能带着两个孩子探视女儿一次。
一个手机只能发送一条短信。发完两条信息的兄弟俩紧张地看着电视屏幕。等到天气预报结束后,《世界因你更美好》的前奏响起,兄弟俩欢呼起来。
虽然他们的短信没有被选中,但能让姐姐看到伽乐哥哥演唱的歌曲,兄弟俩已经很满足了。这首歌旋律i比较简单,父子三人跟着音乐,轻轻哼唱了起来。
“曾经的我很平凡,拥有梦想也很小,从这里到那里到远方,一步一步往前跑。”
金陵城郊的少管所里,李静也跟着旋律哼唱了起来。
此时此刻,音乐连接起了坐在不同电视机前的人。在这个并不寂静的雨夜,有些人因为一首歌感受到世界的美好,也有一些人陷入了黑暗。
计程车内,正在用手绢抹泪的苏老师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可能是开了一天会,太累了。她心里这么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司机叫了几声“苏老师”,看到后座上的人没有动静,冷哼了一声,发出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