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玥儿开始将昨晚的一幕幕回顾起来。
昨晚见到石翼后,她就已察觉到石翼受伤了,想想距今已有七、八个时辰了。
她责备自己太大意,被眼疾褪去的惊喜冲昏了头脑,竟没觉察到石翼还在洞中。
她知道石翼不是常人,但此时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洞内太黑,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顺着石翼的头向下摸去,只觉得经手处衣服都已烂掉,已粘贴在身体上。
她想了想,俯身摸索到包袱,将那个包衣服的垫在石翼头下,然后打开那个放物品的包裹,将那个珍藏多年的铜镜拿了出来。
她拿着铜镜到山洞转角处,反射着亮光向洞内照去。
因离得远,玥儿只看到石翼直直地趴着,背上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很显然,石翼背部受了很重的伤。她鼻子一酸,又扑哧扑哧落下泪来,这才明白,昨夜石翼为何未背她下山。
玥儿站了一会,像想起什么,于是就把铜镜放在地上,走出山洞。
片刻间,她就抱来了几个石块。她将石块依次垒好,想把铜镜对准洞内,将它固定好。
不知为何,她手忙脚乱,放了几次都没放好,不是石块倒了,就是铜镜歪了。
她的泪水一直盈满眼眶,沿着眼角滴下。因为刚才在洞外,她看到一只手上满是血迹。
好不容易将铜镜放好。玥儿惶恐不安地走进山洞,在看向石翼后背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如刀绞,同时体内伴着翻江倒海,干呕二声,一阵眩晕,晕倒在地。
过了好一会儿,玥儿才醒了过来,她蜷曲着坐在地上,痛不欲生。但见石翼露出的背部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哪里还有一块完好肌肤。腿上的衣服虽没坏完,但朝上的一面上却有着密密麻麻的洞,被血渍紧紧地贴在身上。
她没料到石翼会伤得这么严重。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她在心里叫着,手足无措。
“是谁这样狠心,伤了石翼,是谁这样狠心,伤了石翼,”她在心里默默恨着,一时感到塌天倒地。
随着天色向晚,太阳西斜,洞内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
玥儿的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她知道,这儿离村镇山高路远,人迹罕至。
这里的所有一切,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她不能这样一直呆坐着,她要做点什么,要做点什么——她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要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石翼这样下去。
于是,她借着暗淡的光,开始仔细地观察石翼。
这才看清,石翼除了背部伤得非常严重,衣袖一侧和臀部下有无数个洞眼外,头部和其他地方还好。
她默默地看着石翼的背,难道这是昨夜滑下山被山石伤的?肯定是那时伤的,你怎么这么傻?不行我们就不下来啊,玥儿在心里说着。
她用颤巍巍的手轻柔地抚着,泪水又禁不住奔涌而出,抽泣起来。
“玥儿,坚强些——,玥儿,坚强些——,”就在这时,又有个声音在心里呼叫着她。
玥儿猛打了一个激灵,镇定下来。
旋即她擦干眼泪,从包裹里拿出剪刀,她想先给他清理下伤口。
她将他的衣服沿两侧对襟处剪开,然后小心翼翼从上面揭下。除了裤子还算完整外,背部基本上都成布条子了。
许是洞内光线暗淡的缘故,玥儿看不太清。
石翼的皮肤白净光滑,犹如那上釉的瓷器,除了背部的伤极其严重外,其他地方除了血迹斑斑,并未看到有什么异样。
玥儿狐疑地看着那有着密密麻麻洞孔的衣服,一丝莫大的恐惧渐渐袭上心来,她拿过汗巾,轻轻拭去他腿上的那些血斑。但见石翼的肌肤上覆着细密的黑点,就像雪地里被人泼洒的墨点,刿心怵目。
玥儿战战兢兢地伸指点过去,接着就是悲痛欲绝的一声叫声。
“我的天啊……”。
就不省人事了。
◎
玥儿再度醒来时,洞内已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她背靠洞壁,蜷曲而坐。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悲痛绝望的时刻,她在夜色中,双眼睁得很大,眼神空洞而无助。
她的脑海里只是重复着这些话,“老天,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孽,让这些喜欢我爱我的人都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对自己充满了深深的恨意与自责!
她恨上天不公,为何总为难她这样一个小女子,为何总有那么多的不幸降临到她头上,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恨自己命运为何如此之苦,给那些爱她的人带来不必要的劫难,不是身遭不幸就是灾祸横生。自责自己为何还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给那些爱他的人带来如此多的不幸和灾难!
在看到石翼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洞孔全是箭孔后,玥儿万念俱灰,她的世界一下子垮了……
很显然,石翼应是去哪儿盗了那枚丹药,被人发现后,被射了一身的箭。
他应该忍着剧痛用尽全力才上的望月峰顶,见到自己。
他知道那峰顶太高,生怕自己即便好了,也下不来那峰顶,才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她带到这个山洞。
下来后,他连独自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而自己,竟对他受如此重的伤毫无察觉……自己本还想着他只是背部受伤,哪知……
玥儿想着,她不由得闭上眼,双手狠命地薅着自己的头发,自己怎么这么蠢,这么蠢,竟然没料到他受这么重的伤,如果在峰顶,如果不下来,是不是,是不是他会没事,会好起来?
玥儿深责着自己,此时,她宁愿自己的眼睛不好,石翼还和以前一样,这时候就已傻乎乎地回来了……
但如今,石翼一直在,一直在这里躺着,但却永远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回不来了。
虽然她也有过疑惑,石翼身上的那些箭杆,怎么会如刀削一般,沿着肌肤齐齐断掉?她本还存着一丝期许幻想,石翼不是常人,会无事,会慢慢地好起来,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一点声息都没有,她知道,那些想法无任何意义。
玥儿心如死灰,石翼不在,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即便自己眼睛已好,但还有什么意义?她想了却一生——
只是现在,她还不能离开这个世界,她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她自小就听先生说过,人活一世,来时清清白白,不管经历何事,哪怕十磨九难,万死一生,走时也一定要干干净净。
她不能让石翼这样走,带着这万箭穿身而走。要不即便到了地狱,他也不会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