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奈,清奈。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丛林里。大概是清晨,太阳的金光从叶子的罅隙里透下来,能听得婉转的鸟鸣。
一位白衣白发的少女阳光里,站在我的面前。她笑得多么灿烂,让身后的光芒都失了颜色。
“这里是哪里?”
我问道,向周围看去。有很多大理石的断壁残垣,青翠的藤蔓缠绕着它们,在高处盛放的花朵使这里飘荡着浓郁的清香。
“孜木原,准确来说是孜木原的旧址。”
她摇手示意我跟着她走,穿过狭长的小径,来到湖边。
“看那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湖的对面有一面巨大的石墙,墙体似乎隔开了另一边的风景。
少女似乎很熟悉这里,拉着我跳到一边的小船上。
“里面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快一起划船。”
小船悠悠划过湖面到达对岸,原来大石门底下有一个破洞可以钻进去,从外面望进去,只能看到高的荒草和树。
少女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有一条石板小路被野草覆盖,若隐若现。尽头有一个半月型的平台,路被分成了四个方向。
“你要去哪里?”
我跟着她向左前方的石门进去,随着潺潺流水的水渠旁的小石道来到一座巨大的拱顶的房子前——像是已经荒废的博物馆,爬山虎早攀上屋顶。
“这边。”
见少女纵身跳过水渠,一头钻进高花丛里,我也紧忙追了上去。
花的清香充斥我的呼吸,仿佛整个人的受到了花香的洗礼。我的视野被飘落的花瓣阻挡,只能一点点拨开花丛走到花田尽头的墙壁,才发现这里的墙壁也破了一个洞,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缤纷花田。
我们走在花田间的小路上,少女似乎很享受这里的环境,张开了手臂尽情怀抱微风,让它扬起自己的发梢和裙角。
“我们会到哪里?”
我问。
“嘘,仔细听,风会告诉你答案。”
她用手抵住嘴示意我安静,把眼光移到周围的环境中。说起来这里就如同在画卷中一样,仿佛时间是留恋这里的,不让春的讯息离去半分,所以花田与阳光总是灿烂着。
我尝试静下心去听,这股微风确实不一样,明明不在意时它是无声无息的,但只要自己去思考,认真感觉,就感觉它似乎在你的耳边轻轻述说着什么,用一种古老而无法理解的语言,那是种温柔而又神圣的声音。
“我们只会留在这里,因为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万里的风会在这里汇聚,时间的长河也会落到这里,而文明最亮的一束光从这里迸发。”
有一些奇怪,我加快了脚步,试图追上在前方的她。
在花的簇拥下有一座庄严的大理石建筑,如同政府的机构。少女拾级而上,进入建筑里。里面也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像是古时政治或娱乐的场所——两边并列着许多石座椅,正前方的高台上便是主人坐的位置,其背后还有一个散发着微黄荧光的象征性建筑。
这里文明的气息非常的浓重。我不知道文明的定义是什么,但这里就是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感觉。
我终于抓住来了少女的手臂,她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头看我,用我最熟悉的面孔。
“艾,真正的艾在哪里?”
“不就在你面前吗?”
“不,你不是。”
我非常坚定,我知道艾的性格,知道她的行为举止,所以这位少女绝对不是。
“很多人都认为我是,那么你也当我是不就可以了吗?如果她的一切我都可以模仿,那么我就不能是她吗?”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即使你有和她一样的性格,记忆,你也永远不会是她。真正的艾,是那个与我相遇的,纯真的,替人着想的,敏感而又善良的人,是一个明明自己害怕得要死却还要故作坚强的人。”
少女听了这一席话后笑了起来。
“在外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你不会感觉到羞耻吗?”
“是有一点啦,好了,快告诉我真正的艾在哪里?!”
“可是——你为什么要找她呢?”
我心中一颤,仿佛有人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对啊,我为什么要找她呢?是为什么来着?我的脑里一片空白,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是时间再倒流吗?为什么我会感觉自己在不断倒退,似乎要回到一切最开始的地方。
“我——我,不知道——”
少女把手放到我的心前,微笑着说:“如果外界太混乱了,为什么不朝自己的心问问?”
什么意思?
眼前白光一闪,身边的万物迅速变得模糊。
等我再睁开眼时,先嗅到的是潮湿的泥土的味道。原来是个梦啊。
竹屋成了废墟,而罗卡隆却不见踪影。
——听好了!叫我待在这里等你,阻止你的,就是你想救的人。
我昏迷了多久,大概也不用弄清楚了,我大抵已经失去了拯救艾的最佳时机,但现在的我并没有因此急忙做出任何举动。
我,应该过去吗?
是失去了意义吧?现在的我过去了又能怎么样?能打败那些人吗?超能力者,超前科技,军队,无论是那一个都不是一个渺小的人可以向抗衡的。
更何况,我有资格去拯救她吗?
——是嘛,就像是人与神之间的战争,不过这个神,高悬在每一个人心上。所以你说得挺好,我们只是在拯救自己,我们能拯救的也就只有自己。
一个熟悉的声音莫名响起,我猛地回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这句话,我是在什么时候听到的呢?
是的,自己曾经见个这么一个人,他有着自己坚定的目标,所以他能够一直走着,,从未停止。
——如果外界太混乱了,为什么不朝自己的心问问?
我的心吗?我摸着自己胸口处,我的,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呢?
——救救我!清奈!!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可以因为外界而被抑制的,我想去救艾,因为我想,就足够了!至于悲伤的,错误的什么的,全部等我完成心中的夙愿后再来一一捡起吧!
——滴滴滴——
“喂,我可能还需要一些东西——”
在东甸东部的高原上有一座戒备森严的营地,中央的基地里有成百的士兵和研究者在走动,一天内做的实验就有上千次。
在最中央的控制室里,有一个白发少女正沉浸在圆柱型的容器里。一个戴眼睛的短发女子靠在一旁的仪器上,手里还拿着杯热腾腾的咖啡。
“你呢?想要咖啡还是牛奶?”
控制室的音响发出一个机械的声音。
“洁西卡研究员,你的对话对象是我吗?”
“这里还有其它人吗?”
“您的逻辑很奇怪,艾现在是无法进食的。”
“是嘛,这一点我是早就知道的,你就当我随便说说的吧。说点正经的,与书库的连接到哪里了?”
“百分之九十七,即将完成。”
女子冷笑一声。“那不就完全没机会了嘛。”
机械门打开,一个瘦小的黑发眼睛男和一个穿着军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洁西卡研究员,线路还稳定吗?”
眼镜男问道。
“嗯,非常稳定,倒不如说状态良好到让人起疑。”
“应该是人格格式化后波动值的下降吧,总之让其他人做好准备,我们要进书库了。”
“报告!3队罗卡隆指挥官不见了。”
“他?算了,让其他人替补上,加强外界的戒备。”
“明白!”
——火焰侵蚀了一切
我想一切的开始应该从那个残破的老屋子讲起——
那一夜刮起了大风,携带着雨不断击打着房子的四处。雨水通过房顶的间隙一滴滴连续滴下来,形成的水洼隔开了我和我母亲的位置。
这一夜是很安静的,没有一句人言。我蜷缩着身体蹲坐在角落里,静静看着母亲把父亲藏起来的信件撕得粉碎。
我不敢出声,怕引起她的注意,因为她面对我只有一种眼神——嫌弃又愤怒。
我只有一件校服,是别人穿到破旧扔掉而被我捡起来的。所以当穿堂的寒风透进我的衣服里,我便会不禁地颤抖,而又不得不克制下来。
咣当——!
有人用力在踹家唯一的铁门,是一个男子,像是喝醉了酒,骂骂咧咧地喊了几句就离开了。那便是我的父亲,我只有在这个时候能够听见他的声音,白天几乎见不到他的存在。
我的心猛烈的跳动,连雨声都变得稀疏。战战兢兢地看向母亲,她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顾自己做的事情。
一个绿色玻璃酒瓶从外面扔了进来,摔破在院子里,溅射的几块碎片飞进来,但这样也依旧没有在乎。
因此我彻夜未睡,比以往更早的离开家赶去学校。在这种偏僻的乡下地区,黑夜的路是没有一点光亮的,但路的轨迹我已经了然于胸,加上自己良好的夜视力,在阳光抵达这里时我已经进了学校。
秋叶此时已经铺满地,晨间的霜气还弥留在枝头,慢慢推开教室的门。
如往常一样扔掉堆积在自己桌上的垃圾,在地上捡回残破的书本,然后忍耐着饥饿埋头苦学,目的只有一个——离开这个地方。
即使是在学校,我也需要小心翼翼注意自己的行动,尽量避开别人嫌弃的眼光。
“安企修,你的作业呢?”
办公室里,老师质问我,而我也只能低头沉默,因为我根本没有多的钱去买作业本。
“算了,你走吧——”
我应该是庆幸的,由于我的认真学习,在学校取得不错的成绩,学校才愿意留我在这里继续读下去。
“那,这个拿着。”
在学校后面有一条小溪,小溪边经常会坐着一个短发乌瞳的黝黑少女山早见。她看上去如同泥塑人一般没有丝毫生气,全身唯一的亮点只有她手上的彩色发圈了。
但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明天中午都会给我提供食物——有时是饼干,有时是面包。
所以渺小的我竟生出了一种对她的喜欢的感情,但始终不敢说出口。
“呐,你知道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她总喜欢说着这些不符合年纪的充满哲理性的话,但她从来不笑,像是在认真询问我的意见。
“不知道,估计得等死的时候才能知道,但是就没办法告诉别人了。”
“可是我想知道,但是没有人能告诉我。”
我们每次的聊天都不会很长,大部分时间都是各自发呆。她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
有的时候放学我们会一起走,她的家里学校不远,住在一栋平房的二楼,我们一般就在楼下告别,然后自己一个人向着夕阳回家。
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说道:“我说你——”
“嗯?”
“你应该还可以出去,毕竟你还有机会。”
我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说这话,只能回一个疑惑的表情。
“你这么努力学习不就是为了离开这里吗?”
“嗯,我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迟钝,没有明白她字里行间的真正意思。
那场火烧了一整夜,却在我心里从未熄灭。我呆呆地站在街道旁,看火焰吞噬整栋楼,周围尽是警笛和人的呼喊声。
她的事,我是一点都不清楚——
我在溪边找到的她,见到她时我便明白了这场火的起源。
秋夜的溪水是暗沉的,今夜点缀了些许远处的火光,向是光点们失足沉溺进水面,苦苦挣扎着。少女还是像白天那样,看着水面,向我说道:“呐,我还是不能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他们都不告诉我。他们一句话都不肯说。”
我站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因为我也给不了她答案。
隔天她就被警察带走了,我也失去了食物来源。我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原来她和她的父母是从外地来的,平日里也没有怎么跟这里的人说话,再加上这里的人比较排外,他们便成了这里的排挤对象。
那栋房子已经成了废墟,她的父母包括住在那里的其他人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但这样的信息也没能在这里掀起太大的波澜。可能仅仅是因为他们不属于这里。
生活很快就恢复了日常,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那一天。
我因为三天没有吃饭,现在光是站着头就会晕,怕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饿死在这里。
——你应该还可以出去,毕竟你还有机会。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想离开这里!
——呐,你知道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可是我想知道,但是没有人能告诉我。
在黑暗的小巷里,我摩挲着自己的手,感受自己手上粘稠的红色液体。
因为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杀人了,所以我没有让他在死的时候发出声音,所以想问他死的时候的什么感觉依旧问不到。
但是我用他身上的前算是保住了自己的生计。
学校里多出第二个不存在的名字。我在这一晚便离开了这里,走得很远很远,到人流密集的城市去。
之后的时光里,我依旧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那场火焰还在我心中熊熊燃烧,所以我还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要我找到了答案,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救下那场大火,自己是不是回到火焰前的那一晚,是不是就能真正理解山企见?我一直这么坚信着。
终于,在我通过考试被送到世界科技最发达的科技城弗律时,机会找上了我——
“身份卡。”
在地下室里,我向看守的士兵递交了自己的身份卡,得到进入的许可。
“安德修,摩洛斯柯学园的教授,拥有着对社会信息运作领域最高的研究,我们正需要你的帮助。你好,我是奈卡特斯共和国的最高检查官以及弗律的政议员。”
他向我透露了弗律的人工智能科技,人类改造技术以及最神秘的上古能源等信息,邀请我加入他们的模仿神明的疯狂行动。
“我们做这些说到底只是为了人类的进步而向旧时代的神发起攻击而已,这是符合自然界的规律的。”
“还有,你也有,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吧?如果实验能够成功,你或许就能得到你要的答案。”
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底细,如果自己不同意,自己的事情恐怕就会很快公之于众,甚至会死在他们手上。
而且他们给的条件也是非常诱人的,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他们。即使这场试验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会死多少人我都不在乎。我的手上早就沾满了人的血液,我作为人的心早已凋零了。
“时间总是到了吗?”
眼镜男看着自己的双手,是一双粗糙的大人的手。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好像没有?那自己没长大的又是什么时候呢?又似乎没有。
“你就待在外面吧,我要亲身进去书库。”
他向身边穿军衣的人说道。
“只要不要忘了你的任务就行——”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把实验体释放出来吧。”
洁西卡正打算这么做,警报声响了。
“怎么回事?”
“报告!有人闯进孜木原了!”
“尽全力阻止他。”
白发少女重新睁开了眼睛,但是里面只有空洞,她的意识已经和传说中的书库同步,古老的大门即将出现在研究人员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