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趁热喝了。”
阎宸逸听见了李毅杰的声音，也不急着见。倒是拿起勺子，递向沈婧。沈婧红了脸，伸手挡了下来。
“我自己可以喝。”
他也不执着勉强，把碗放到她手里，徐徐开口，“心疾那事，你别忧心。府上医师众多，总会有人有办法医治。”
阎宸逸见她放下碗，便立即递上手帕。
沈婧接过手帕并道了声谢。被这样贴心照顾，除了从父母和沈莹身上得到过外，这是第一次从外人身上感受过。从认识阎宸逸到现在，他一直都对自己很好。这额外的幸运，让沈婧更加想去守护。
似乎有颗种子开始在心里种上，开始破土发芽，大有一种健康成长趋势。
“我很清楚我的身体状况，能活到现在，是多亏了善心大发的陆姨，多亏了那时候的郎中。这么多年能活着，我都有种错觉，大概是死神无意间漏了我。如今，我更愿意一切顺其自然。”
许是话题过于沉重，或是害怕他说出让自己动摇的希望。她不想过多谈起，索性没有给阎宸逸有接话的机会，转而开启新话题。
“要不，你给我说说，那个老爷爷是怎么凭空出现的，你是怎么在一瞬之间换了套衣服，你的身份是什么。说书先生说的那些妖魔鬼怪书籍是不是真的？”
阎宸逸见她努力转移话题的模样，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也遂了她意。“若按说书先生的剧情，你一个姑娘家应是害怕到躲在被窝里哭泣，而不是露出一副求知若渴似的模样。”
沈婧瘪着嘴，“还不是因为你是阎宸逸，又不是那只兔妖。”
猝不及防被撩了一把的阎宸逸只发出了个语气词，“嗯？”而后就笑容满面，眼里都透着愉悦。“嗯，只因为是我。”
再迟钝的沈婧也反应过来，她自己的那句话有多让人想歪了。她伸手遮住脸颊，瞪了他一眼，“喂，你还说不说了。”
“好，我说。”阎宸逸收起了笑容，可眼里依旧是盛满了笑意。“我的确不是普通人，我是地府阎王的儿子，他们都叫我太子殿下。你所说的换衣服，那只是因为我的灵力驱使。我变给你看看。”
他的话音刚落，身上的服饰就变成了那套华服。再看看床上的人儿，哪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完全就像看见新奇玩具的小孩儿，惊讶到双眼发亮。甚至不顾他人愿不愿意，她的双手就已经拿起这玩具，把玩具摸了个遍。
当然，沈婧也没这么不矜持。她就顶多拽着阎宸逸的袖子，摸了摸，“是真的诶。好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我给你……”阎宸逸的眼角瞥到了在窗外晃动的人影时，话锋突转，“还有更厉害的，我下次变给你看，你现在该再休息休息。”
沈婧也瞧见了窗外的人影，点了点头，但却依旧抓着阎宸逸的袖子。阎宸逸瞧着她纠结苦闷的模样，就知道她有事拜托，却又不知该不该开口。他也不开口问，反正他不急。
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开了口。“你是不是要去看那只兔子？”见他点头，她继续道，“留它一条性命，因为我还活着。”
她不是菩萨，她是个人。如果她真的死了，她不介意有人帮她讨还一命。但现在她还活着，且并没有什么大碍。见阎宸逸许久没有回答，她便觉得是她越矩了。
“对不起，我不该干涉你的决定。”
阎宸逸抓住了那只松开他袖子的手，“好，我答应你，留它一命。”
以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意外得到了，沈婧乐了，“谢谢。”
“你再睡一觉，我让沈莹进来照顾你。”阎宸逸帮她掖好被子，并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个吻，“这玉拿着，能防脏东西。”
这吻来的猝不及防，把沈婧砸得头晕眼花。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耳边响起了两次拉门声。
规规矩矩得从房里出来的阎宸逸，开门关门，整个动作显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一眼也未分给旁人，就径自往自家方向走了。
李毅杰连忙跟上，时不时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这脸、这双眼、这嘴角，承载着满满的喜色。如果情况允许，他很怀疑殿下是否需要让土地爷买几个鞭炮来放。
“看够了没？”
冷冷的声音突兀得响起，使神游中的李毅杰硬是打了个冷颤，但是他却听出了这冷冷的声音还带了点愉悦。
李毅杰双眼直视前方，双手放在脑后，“咳咳，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有啥喜事？”
“喜事嘛，那就是你即将要喊人一声太子妃。”
李毅杰不太相信，“她答应了？”
他眼里的愉色顿时消散无几，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冰冷。
李毅杰愣是没忍住，打了个颤。但依旧硬着头皮开口，“殿下，我”
“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听着这声，像是与以往无异。被李毅杰溅起的那朵巨大水花像是已渐渐消融在水里，水平面又恢复成平静。
但李毅杰不再走在他的侧边，自觉走在他身后，离他有个两三步远的距离。
——哎，我不该触殿下逆鳞的。失算了。
沈婧把玉抓在手里，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额头，脑里浮出阎宸逸刚刚吻自己的画面，温柔的眼神，轻柔的吻。那个触感软软的，暖暖的。她失笑着把被子拉起，遮住自己的脸。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感受着发热的脸，倾听那颗心脏不同以往的跳动声。
门再次被打开时，沈婧以为是阎宸逸落下什么东西，以致于去而复返。她把被子掀起点，露出了脑袋。她抬眼往门方向看去，原来是沈莹。
“姐，你怎么躺床上，不舒服吗？”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个答案，但她很倔很执着，想听见由她来告诉自己。还有今天发生的任何事情，她都想知道。想知道那个人为了沈婧做了什么。
“小事，就是可能着凉了，阎宸逸就送我回来了。”她下意识就不想让沈莹知道她心疾复发的事。这事说了，沈莹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会增添了她的烦恼。
沈莹紧盯着沈婧，像是在检验话里的真假性。认真明锐的眼神，沈婧心虚起来，镇定似的移开了视线，还打了个呵欠。
沈莹把她被子掖好，神色如常，问了另一个问题， “姐姐，那个老人是郎中吗？”
说起郎中，沈婧就想起了凭空出现的画面，到现在都觉得好不真实。“对，是郎中。阎宸逸请来的。”
“他，是从门……”沈莹停了下，瞧着沈婧的脸色看了好一会，转而换了个问题，“我看见阎宸逸换了衣服，姐姐，你怎么可以让一个男的在你房里换衣服。”
换衣服这问题，真是难倒沈婧了。她在脑里过滤了几种说法，也不知道说出来，沈莹是否会相信。
她又觉得阎宸逸未必想让人知道他是谁，她只不过是碰巧遇见了不幸，从而有幸知道他其实是谁而已。她心里哀叹一声，只能睁眼说瞎话了。
“我当时昏昏沉沉的，醒来后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了。”
沈婧这瞎话说得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但她都差点相信了自己的瞎话，理所当然得认为不知实情的沈莹应该会相信。
果如沈婧所想，沈莹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再纠结是真是假。
“饿吗？我去煮点粥让你下肚。”
天变了，今早还是清朗的天气，而如今倒是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雨滴就开始从天上落了下来。这场雨来得让人骤不及防。
正拾着木块的沈莹没有去躲雨，没有抹掉脸上的雨水，而是伸手接雨滴，手中的木块哗啦啦落在地上。
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迹象。
脸上好湿，双眼进雨了，也好湿。
沈婧骗了她，她骗了她。
——现在发生的一切，她都在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难道就因为牵扯上他的事，你就连给我透露半点也不愿意？
她就在外面，双眼看着在发生的一切。可那人却轻描淡写般两三句话就揭过这页。真是可笑之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连你也要防着我？
雨渐渐小了，夏日的雨来去匆匆。天边上似乎还挂上了长虹。
木块湿了，生不着火了。
沈莹抹掉脸上的水，眼里黯淡无光。可随着嘴角扬起，眼里逐渐染上笑意。
——那玉，也该物归原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