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浅从没想过以这样的方式得到莲子，然而，竟然都在意料之外猝不及防的来临了。至今他都不知道，那莲子到底是何模样。
谢浅的困惑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在影子消失的瞬间，他的耳边就又响起了那些声音，只不过这次的声音十分的杂乱。
就像仓皇被禁声的人，想要迫切的表达自己的意愿，争相诉说，以至于谢浅一句也没能听清。
数以万计的白骨，
那个巍峨的古战场，
就在二人眼前消失了。
谢浅愕然的凝视着眼前，缤纷的色彩，柔和的光线，还有瞬息萦绕鼻尖的香气，无一不说明他们已然回到原地。
不，是根本就在原地……
从中出来的瞬间，谢浅就将这一切想通了。
他们一直在原地，只是，被带入了另一个空间，或者说，是一个人的记忆，一个死人的记忆凝聚成的空间。
他们原以为那些死去的亡魂，都被吸附到了婵花上，却忽略了这个例外。
所以，那个舞剑的人，根本不是画中人，而是记忆中的人。而那个人，不出意外，或许是受莲子的影响从而生出了一丝灵识。所以才有“看着夜夙”的那一幕出现。
但此时，谢浅无法与夜夙提及莲子。
或许，夜夙对他的恨已经打消，但，涉及到谢寻云等人的生死，谢浅不愿大意。
至于他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谢浅解释不通，但也或许就像夜夙说的，他神魂不稳，也是有可能的。
理清思绪，谢浅便看向夜夙，后者也在凝眉深思。
谢浅感叹道：“此人神识竟如此强大，紧紧残识就可以凝成这样庞大的空间，可见，修为之强。”
夜夙凝着眉，显然也已看透了其中的奥秘，点了点头，道：“既然神识如此强大，或许不难找到。”
这样轰动的事，就算被掩埋，也不会毫无踪迹可寻。
谢浅点了点头，忽又想起方才那神魂看向夜夙时的“神态”，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被谢浅逮个正着，“夜夙，你说这画儿，会不会是咱们的祖先留下的？”
由于血脉原因，所以，他们皆可以进入画中。
而且，还会与之产生感应。
夜夙想了想，道：“或许吧。”
夜夙陷入了沉默，他想不通之处也在于此，两人对此的熟悉感，除此外无法解释。但还有一个问题让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空间为何会忽然消失。
他隐隐觉得，谢浅是知道的，而且并不愿与他说。
夜夙叹了叹，最终没有问出口，他与谢浅的隔阂，终究不是一日两日能解释清的。
谢浅也感觉到了夜夙的欲言又止，既觉得感激，又莫名的有些心虚。
不过很快他就放下了，他与夜夙从这里出去便不会再有瓜葛，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继续找到剩余的莲子。
二人径直来到洞口，还未进去，就听洞内传出声音来，
“两个小鬼，总是扰人好梦，才短短半月，就找到答案了吗？”
谢浅笑道：“前辈吩咐，怎敢怠慢。”
说完，人便进了洞中，女子慵懒坐于上首，双眸微闭，“说的怪好听，不过嘴甜可救不了你的命。”
谢浅眼捷煽动：“前辈若真想要人的命，有些人怕早就死了几个来回了。”
女子听了，随即嗤笑出声，“那些个混账小子，不过看在他们与他有那么一分相像，便寻来瞧瞧，区区一个幻境就让那些蠢东西流连忘返，杀了，岂不污了这地方。”
原来如此，谢浅心说。
不过，听她语气，倒似见过那人，这时，那女子话锋一转，“不过，听说贺家是被那个号称杀神的小鬼给连窝端了，你说我是不是该将那小鬼打个魂飞魄散，也省得再出来祸害别人。”
杀神？谢浅一怔。
她是如何知晓的，不过很快谢浅便想通了，不说自己的名头太过响亮，就说此人深不可测的修为，想知道此事绝非难事。
“你想做什么？”
忽然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谢浅下意识回头，见夜夙正冷冷望着女子，双眸冷如冰霜，与方才的声音正好吻合。他知道，夜夙是以为那女子会对他下杀手。
“夜夙……”
谢浅方叫一句，就被人打断了。
“我还听说，那小鬼死后被人挫骨扬灰，也不知那滔天的仇怨解开了没有？”
谢浅听的心中一凛，她这哪里是要杀人，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谢浅也顾不上叫她闭嘴了，视线赶紧转移到身侧。
夜夙如今对他的态度虽说已判然不同，但此事与二人而言，就像一层薄薄的窗纸，在二人面前被赤裸裸的捅开。
显然，谁都不愿睁眼看一看。
夜夙那双冷眸还维持着原有的样子，似乎并没因此事而出现波澜。谢浅打量了半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忙将话题岔开了，
“前辈认识贺家人？”
女子看了热闹，心满意足，闻言笑道：“那小子也算陪了我一段枯燥的时光，就算是还他这份人情，也该替他报了仇，算做了结吧。”
“贺家之事与他无关。”夜夙再度开口。
谢浅有些哭笑不得，以往一向慧智的人，何以就被此事迷了心窍，那女子若当真要算账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谢浅按了按夜夙的手腕，转首朝女子道：“以前辈修为，该不难知道是谁害了贺家才对？”
女子忽的大笑起来，“你倒聪明，不过我虽知不是你所为，却也不知是谁，你们那些事，我可不愿掺和。不过……”她说着，面色却渐渐沉了下来：“杀害贺家满门的人必须要找出来，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好了，说说你们的收获吧。”
谢浅撇了眼夜夙，后者似乎并不大相信，却也不再盛气凌人的，谢浅暗暗吐了一口气，言归正传道：“在说之前，可否问前辈一个问题？”
女子点头，谢浅道：“您为何一定要找到画的主人？”
如此大费周章，作画之人一定与她有着很深的渊源，是敌是友，谢浅要先搞清楚。
这次，女子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像是陷入回忆一般，双眸低垂，神色也渐渐黯然，过了片刻，才看向谢浅，幽幽开口，却说了一句看似与这个问题毫不相干的话，
“你们可知道，我在这世上活了少年了？”
“……千年？”谢浅犹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
女子微微诧异了一瞬，随即淡然一笑道：“那你又可知，所有人都只有百年，我却有千年，意味着什么？”
谢浅默然。
他虽未活过千年，却深知，一人独活于世的滋味。可他尚未出声，有人却已替他道出了心声，“痛不欲生。”
那女子闻言嗤然一笑，“个中滋味，若未体尝，怕是不会有此感悟。看不出，倒是个念旧的。”
她浅笑吟吟的看向夜夙，眼底一片黯然，显然是认同了夜夙的话。
但谢浅却怎么也无法想象，夜夙不过比他多活了几年，哪里来的“体尝”，还是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意想不到的事。
夜夙面无表情：“不劳费心。”
“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来费心呢，我想要的……不过早些了断罢了，”女子笑着笑着，神色渐渐黯了下来，“只是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未能如愿，到最后才发现，我竟然生就了一副与人不同的不死之身。
“直到后来……
“发现了那幅画，奇怪的是，画中的一切我竟然见过。
“它来自一个梦境，一个自出生起就一直会做的梦，在梦里，我被人杀死，却不知为何，心底升不起害怕，反而涌起一股更强烈的不舍。我一直不解，也以为，那或许是前世的记忆。可这幅画的出现让我有了一个新的猜测，或许，那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原来如此，“所以，你觉得那个人就是画的主人？”
“总之都值得试一试不是吗。”
她感叹着，黯然的眼底渐渐被一抹光亮替代，谢浅心头发酸，这与当年的他又有何异呢。
“前辈就没想过回头看一看吗，或许，他们已经回到了原地，只是，你还没发现罢了。”
就像颜改，其实，他一直在，而他却……
“你是想说，你自己就是如此，对吗？”
谢浅默然。
女子容色凄凄：“千年了，我也倦了，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一切也该结束了。”
看来她的心在一次次的摧残中，早已不折而凋，这世上，早已没有了留恋，人虽还在，心却已经死去了。
“或许，那个梦还有一个解释。”谢浅脑中忽然蹦出一个想法，立刻脱口而出：“它并非在说世上只有那个人可以结束你的生命，而是，只有你可以解救他。”
谢浅将灵石交给她。
“前辈看看这个，或许就明白了。”
那个人神识之所以如此强大，都是因为他有着强烈的意念，濒死时最强烈的意念，难道不是活着？
梦、莲子、意念。
这三者共同交汇在一处，谢浅猜测，女子之所以会有那个梦，想来绝非巧合，这之间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只是他们尚且参不透而已。
谢浅看她神情，有几分茫然，几分困惑，还有几分诧异，过了良久，终于喃喃道：“这是？”
谢浅如实道：“画中，前辈可知这是何地？”
“看来，你也觉出异样了，”女子的神色凌厉了起来，“为了找到那个人，我去过很多地方，这世上的每个角落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但这里，并不是弑神谷，或者说……虽是弑神谷，但却不是现在的弑神谷，除非……”
“除非他发生在千万年前。”
“不错，可若是如此，做此画之人……”她喃喃道：“难道，真的是前世吗？”
谢浅看着她逐渐黯然的神色，鼓励道：“画中的枯骨数以万计，可世上却从无这样的记载，所以，这世上能窥破这画中真谛的怕只有前辈了，还有……
“那些亡魂的记忆全部被抹杀殆尽，若非无意中进入了那人的残识中，这个秘密几乎就要被掩埋了，所以前辈，我想那个梦并非教你如何死去，而是，如何让那些死去的亡魂安息。”
女子闭目了良久，再睁眼时，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
“你们走吧，”她缓慢的说，顿了顿，她视线从远处收回。
“还有一事，”她道：“我深感蹊跷，贺家那小玄孙一向恃宠而骄，从不会被忤逆，这样的孩子怎能容忍自己心爱之人娶别的女子，贺小子当时还与我讨过一个物件，说是给那小玄孙做嫁妆，可这事最后却不了了之，却没见那孩子怎么闹腾，
“我原没觉有什么，可最近却越想越不通，原定的喜事，如何就便成了惨祸。
贺家是当世功臣，这你们应该知道，在当时地位无人能及，这世上能在一夜间灭门的，除了我，怕再无别人，除此之外，怕就只能是熟悉之人了，不曾设防，反而被打的措手不及。所以你去替我查了真相，或许也能解了你的清白。”2022/8/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