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死后,四子奕詝继位,即咸丰帝,他勤于政事,任贤去邪,重振纲纪。但此时清朝内忧外患不断,最后以签定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收场。1861年奕詝病逝于热河,皇位由其幼子继承,即同治帝。不久两宫太后与恭亲王奕䜣发动辛酉政变,将肃顺等辅命大臣杀死,掌握大权。两宫垂帘听政,同治帝形同傀儡。西太后慈禧和奕䜣调整经济,大兴科举,开办洋务运动,使得清朝的国力有了一定程度的恢复和增强,但仍没有挽救清朝的命运,西方列强虎视眈眈,中国逐渐变成半殖民地半封疆社会。
世人说出女子出嫁是第二次投胎,我深以为然。
“太太,袁家派人送信来,说大姑奶奶,大姑奶奶,她没了。”一个老婆子慌慌张张跑到花厅报信时,我和二姐正陪着娘聊天,听闻噩耗,娘手中端的茶碗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继而哇的一声哭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
“说是昨天晚上,几点没说。”婆子回答的很小心。
“定是大姐身边没人守着,她就那么糊里糊涂的走了。”二姐呆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说。“大姐能挺到昨晚,就是怕你订亲时候难过。”
前天是我订亲的好日子,可是我四个姐姐只来了一个,四姐守寡不方便来,三姐刚刚丧女,自然没心情。大姐送信来说病了,只是没想到她病的这么重。
“没想到?就是想到又怎么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和二姐依偎在床上说着悄悄话,二姐的语气冷静中带着凄凉。
是啊,能怎么样?当初大姐未嫁之前,家里就已经知道大姐夫是一个性格浮躁,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爹还不是把大姐嫁了过去。
“为人要讲究诚信,当初我既然已经和袁家定了亲,又怎么能反悔呢?”父亲是这样说的。
大姐六岁时,父亲就将她许配给同乡兼好友袁芳瑛之子袁瑜生,袁芳瑛学富五车,那时的袁瑜生也可爱好学,可谁知道袁母溺爱儿子,将袁瑜生惯的不成样子,等到袁芳瑛死后,袁家彻底被袁瑜生挥霍一空。饶是这样,父亲仍然坚持将大姐嫁过去。他本想能帮袁瑜生一把,可是袁瑜生却借着他的名头大肆招嫖,横行霸道,贪污公款。
“娘,瑜生他到处惹事生非,爹爹说和这个女婿断绝关系了。那我是你们的女儿,让我回家住行不行?”大姐曾经苦苦哀求娘。“瑜生身体早就被那些女人掏空了,他在家也不碰我,我连个孩子都没有。婆婆还整天指桑骂槐。我实在受不了啦!”
娘做不了主,家里的事还得问父亲,可是父亲怎么会同意呢?
“瑜生不是我女婿,静儿还是袁家儿媳妇,让她安静在袁家尽妇道。”父亲这样说。
父亲如果让大姐回来,三姐也会求着归家,三姐嫁的是父亲过世同僚罗泽南之子,三姐夫罗允吉也是个浪荡子,前几天在寻花问柳时被人绑架,是父亲出面帮着赎了回来,可怜还丧女之痛中的三姐,每天被婆婆数落着说她拉拢不住自己的男子,经常以泪洗面。
“你看我就不开这个口。”二姐自嘲地笑了一下。她也是自幼定亲,嫁给了父亲在翰林院的同僚陈源衮之子陈济远。
陈源衮过世时陈远济才满月,父亲看他可怜将他收为养子。长大后的陈远济除了性格孤僻点倒是没什么恶习,只是他的哥哥陈杏生是个败家子,二姐嫁到陈家后,面对的就是整日冷冷淡淡的丈夫和巨额债务。
“二姐,你要是早点有自己的小孩就好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这样说。
“纯丫头倒是有两个儿子,日子不难吗?”二姐反问我。
她说的是四姐姐。四姐姐算是嫁的好的,她公爹是爹爹好友郭嵩焘,一方大员。四姐夫长得一表人才,诗文都是好的,原以为过几年进士及第,前途无量。却在去年病逝了。四姐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你不知道,郭大人在外做事,家里都是侧室做主,纯丫头吃穿用度差的很。”二姐轻轻一笑。“爹爹不是总是教导我们节俭吗?纯丫头想不节俭都不行。”
其实我从小被过继给叔父,十岁时叔父过世才归家,和姐姐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以前虽说住在乡下老宅里,但吃穿用度都还可以,等我回到父亲家中,才发现原来家里所有女人居然要亲自动手干活。父亲给我们定下功课单,每天早饭后:做小菜、点心、酒、酱之属,算食事。己午刻:纺花或绩麻,算衣事,中饭后:做针黹、刺绣之类细工。西刻:过二更后,做男鞋、女鞋、或缝衣等粗工。功课由他亲自检验,食事每日验一次;衣事三日验一次,纺者验线子,绩者验即纱锭;细工五月验一次;每月须做成男鞋一双,女鞋不验。
“家俭则兴,人勤则健,能勤能俭,永不贫贱。”父亲眼神炯炯,对自己的家训很是得意。
我不敢质疑父亲的家训是错的,只是他给女儿们定下的嫁妆是每人不超过200两银子。其中包括两箱衣物,一个金簪子,一个金挖耳勺。说出去都惹人笑话,一个堂堂一品大员女儿嫁妆竟然这样的寒酸。娘说她曾经在大姐出家前彻夜难眠,就怕小小的金挖耳勺一不小心弄丢了,大姐的嫁妆又少了一样。
“幸好我没婆婆,你二姐夫还不乱来。不然我不比她们强。算了,不说这些了,没得惹你心烦。你是家里最小的,这回父亲可是千挑万选给你选的聂家少爷,应该是错不了的。早点睡吧。”二姐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片刻,耳边传来二姐轻轻的鼾声,她睡熟了,我却望着窗外淡淡的月光,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婚姻,我的婆婆,丈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会如几个姐姐一样,也陷入泥潭之中呢?
谢天谢地,我是一个幸运的人,我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婆婆,丈夫也还算良人。
新婚之夜在慌乱、羞涩和疼痛中度过,我只看出新婚丈夫聂仲芳是个浓眉大眼的人,性格很沉稳,与我也没有说太多话。到是第二日拜见婆婆时,我心里大大有了底。
“好孩子,快起来吧。“婆婆的眉眼和仲芳一模一样,看着平添几分英气,后来我才知道她在家时就操持家务,爱作男儿打扮,豪迈倜傥,毫无闺阁忸怩之态。“早就应该把你娶进来的,偏偏拖了这么久。”
订婚后我父亲就染上重病,然后父母相继病故,未来公公病故,国丧,原来定好的婚期一拖再拖,最后还是婆婆拍板一切从简,将二十四岁的我娶了进来,不然明年是我的本命年,又是不宜嫁的一年,实在是不能拖了。不过我的嫁妆倒是远胜过姐姐,连叔父,父母临终时的遗产,我带着三千两银子进了聂家的门。
“亲家人品如何我们都清楚,你们姐妹听说个个都是好的,能娶你进门,是我们聂家的福气。你放心吧,既然进了聂家的门,咱们就是最亲最近的人,娘亏不到你。如果仲芳敢对你不好,娘绝对不依他。”婆婆拉着我的手不放,絮絮叨叨地说着。
严母出孝子,婆婆是个巾帼不让须眉之人,教出的孩子也是稳妥的,我要做的就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做好自己的本分。
婚后第一年我就生了儿子其宾,接着就是长女银姑,两年之内儿女双全,羡煞了许多人。
“五妹,我就说,你是姐妹中最有福气的一个。”银姑周岁时,二姐来看我,顺便告别,她要去法国发展。
“你也不错了,我看秀秀雯雯都出落的不错。”我安慰她,秀秀雯雯都是庶女,被二姐养在膝下。
“没办法啊,我这身子。”二姐低低叹了声气。她帮二姐夫百般筹措,还清债务,把身体都累垮了,却还得为二姐夫找妾室。
男人都这样,家里正妻再好,也是想找小的。这年冬天,仲芳背着婆婆将杨氏带回家时,我并没有多说什么。
“夫人,这是朋友送的,我不好推辞。你看?”仲芳搓着手,很有些不好意思。
是吗?我心里冷笑。
“见过夫人。”杨氏袅袅婷婷的对我施礼,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我忙着照顾两个孩子,于是仲芳经常宿在杨氏房里,大年三十的时候,婆婆没让杨氏出来吃团圆饭。
“一个妾室,让她在屋里自己吃吧。”婆婆没好气道。
半夜里,杨氏屋里传出了低低的哭声和仲芳的呵斥声,我搂着两个孩子装成没听见。等仲芳气冲冲回来时,我只是说了一句:“娘总说凡除夕切不可生气落泪,否则必有三年不顺。你让她别哭了。”
杨氏的到来果真让家宅不宁,第二年,银姑早夭,孩子病重时仲芳带着她去庙里祈祷,然而无济于事。转年仲芳公帐上又出现亏空,连接生下二子三子的我不得不四处筹措替他还帐,连我带过来的陪嫁银子都搭进去了。当年,仲芳就把杨氏送走了,从此再没有纳妾。
仲芳虽然没走科举之路,但他踏实肯干,又有父亲故交的保荐,先从江苏省苏松太道的小官做起,一步一个脚印,浙江按察使,江苏布政使,最后做到了浙江巡抚的位置,可谓官位亨通。而我身子也争气,先后生了八个儿子,六个女儿,除了四个早夭之外,其余个个都很优秀。
“奶奶,你说说,你长寿的秘诀是什么?”九十岁的寿宴上,几个孙子孙女起哄般的问我。
“哪有什么秘诀啊,就是你们曾外祖留下的习惯,别吃太饱太饿,别吃太多肉。饭后走一千步,每天睡前泡泡脚什么的。”我笑着回答。
“啊?就这么简单?”孩子们大失所望。
“还有,有事能沉住气,别发脾气。遇到高兴事也别太欢喜。没事练练字挺好。”我想了想又缓缓道。
孩子们笑了,有宾客恭维我:“您的学问是家传,了不得的。这也是长寿的秘诀吧?”
是吗?不是吧。我的几个姐姐学业上都极好的,可她们?大姐活到二十九岁,二姐活到三十八岁,四姐活到三十五岁,就是三姐活到六十八岁过世,算不错的了。
长寿的秘诀还在于嫁的好吧?我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来,眼里却闪出晶莹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