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们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或者是否在意这件事，这都是骚扰！”
岳锋已经有些生气，但还是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音量，只是用指尖连续地敲击方桌的边缘位置。
“只要这种事发生在我们店里，我们又不去制止，就很可能带给我们不必要的麻烦！”
谭楷露出有些紧张的表情，坐正身体，把双臂平放到桌边，双手握紧。他的手机屏幕上再次显示出一条同一个人发来的信息。
“韦泉，”岳锋转过头，盯住韦泉的脸，“那两个女生是不是你或者麦明新的同学？”
“啊？”
韦泉一愣，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岳锋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整个身躯不由自主地轻微晃动一下。确认岳锋是在认真地询问他之后，他露出尴尬的表情，低下头，说话声音变得愈加低沉。
“嗯……不是……她们不是我们学校的……”
谭楷略微转动眼珠，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嘴角连续抽动两下。
“那么，她们是谁？”岳锋面无表情，“你是怎么认识她们的？你和她们熟吗？”
“嗯……不怎么熟……”
韦泉几乎快要把脑袋埋到桌面下方，两片嘴唇似乎已经变得无比沉重。
“她们都是我的一个小学同学的同学……听说唯乐社的人要来北源演出，还要到咱们店里来玩，我那个小学同学就在我们的小学同学群里面找到我……然后，她把她的两个同学介绍给我，还说，想让我把她们介绍给唯乐社的成员们认识……她们学校里有不少人都很希望得到认识唯乐社的人的机会……”
邹诗韵同样把目光投向韦泉，露出带有几分不满的表情。
“她们是喜欢音乐、舞蹈或者表演吗？还是因为其他的事？”岳锋问。
韦泉没有回话，只是把脑袋向下方埋得更深，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岳锋的问题。
“她们没有和你仔细地说过吗？”岳锋皱起眉头。
韦泉连续摇头，露出带有几分惭愧的表情。
岳锋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一巴掌拍在桌边，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并一把将自己所坐的椅子往身后推出半步远。
邹诗韵随之一同站起来，伸出手，用手臂轻轻地拉住岳锋的手臂。她完全能够看出，岳锋始终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无论如何，他实在不愿意和谭楷争执什么，尤其是在这个双方都已经感到足够疲惫的晚上。
“岳哥。”
谭楷长叹一口气，整个人完全倚靠到椅子背上，把双臂向正前方平摊开来，双手掌心朝上，脸上隐约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我觉得，我们真的没有必要担心那么多。”
岳锋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用手掌按住方桌的边缘，略微低下头，俯视仍然坐在座位上的谭楷。
“无论他们之间要发生什么事，甚至已经发生什么事，都和我们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我们不应该为与我们无关的事负责，也没有义务为与我们无关的事负责。”
谭楷伸出两根手指，用指尖在自己这一侧的桌边做出一个“抹”的动作，再向上一指。
“每个人应当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要求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他人为自己负责。我们只是开店的，不是其他人的保姆，更不是其他人的监护人。”
“你怎么相信她们两个或者她们的同类能够自己对自己负责？”岳锋冷笑，“凭她们看过一段胡编乱造的偷拍视频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相信我是所谓的‘豪门弃少’？”
谭楷愣在原地，没有回答岳锋，而是把目光投向韦泉。韦泉显得更加尴尬，也更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更何况，如果真的出什么事，找我们兴师问罪的人会听这些道理吗？”
岳锋抬起手臂，上半身略微向前倾斜，指向栏杆下方的地板。
“卖电子烟惹出来的事，你难道已经忘了吗？那件事虽然没闹大，却已经给我们造成不好的影响！”
谭楷皱起眉头，略微低下头，把脑袋转向摆放着储物柜的那一面墙壁，整个人显得不敢直接面对岳锋的视线。这件事，确实是他和伍奎的责任。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来店里消费电子烟的客人越来越少，摆放在麻将室边缘的矮柜台上的那一批货也一直销售得不怎么样。最重要的是，那一天之后，伍奎便几乎不怎么出现在店铺里，更不会再主动地把潜在的客户群体往店里引导。
“而且，你知道，唯乐社的那几个人在展厅里面和我说过什么吗？”岳锋再次压低声音，并放慢语速。
“什么？”
谭楷吸入一口气，抬起头，尽可能地直视岳锋的目光，并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
邹诗韵转过身，面向岳锋，牢牢地注视他的侧脸，双臂紧紧地环绕住岳锋的手臂。
“他们说，让我给他们提供在私下场合之内单独地和女生‘认识’的机会。”岳锋一字一顿地说。
谭楷再次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自己摆放在一旁的手机。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信息已经排成足以完整地覆盖住整个屏幕的一列。
邹诗韵再次把目光投向岳锋手机上的照片，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再露出惊讶的表情。
韦泉犹豫不决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却没有和谭楷站在一起，而是往另外一个方向后退一步。他同样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仿佛自己刚刚听到的话完全处于自己的认知范围之外。
“岳哥。”
谭楷尽可能地把生意放低，也尽可能地把语速放缓，像是想要尽可能地让已经快要难以控制自己内心中的不满的岳锋理解自己的话。
“据我所知，在他们的圈子里，这种事根本没什么。”
邹诗韵低下头，不去看谭楷的表情，盯住自己身上的外套拉链。即便在室内，她的外套拉链也拉得严严实实。
“没什么？”
岳锋不可遏制地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邹诗韵的后背。他能够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更能够感受到她没有说出口的不满。
“嗯……对。”
谭楷思索一番，没能从自己的脑海中找到更合适的解释的话，只能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
“在那个圈子里，这种事其实是很常见的。”
岳锋缓慢地吞咽口水，不慌不忙地抚摸邹诗韵的后背和肩膀。他感觉到，她正在微弱地发抖。
“这样的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就算他们真的和某些女生发生过什么，也根本没什么。他们那个圈子里面，基本都是这样。”谭楷继续平静地解释。
邹诗韵再次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岳锋。韦泉则把目光投向谭楷。两个人都显得手足无措，甚至可以说是六神无主。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岳锋没有明显地露出生气的样子，保持缓慢的语速，整个人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情绪。
“不是‘我这么觉得’，”谭楷眉毛一扬，却不再显得慌张，“是我认识到的人几乎都这么觉得。”
韦泉低下头，把目光投向谭楷的手机屏幕。对他而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名称同样是陌生的。只不过，他现在什么都不敢说，更不敢问。
“具体有哪些人？”岳锋面不改色地追问。
“嗯……我的朋友们，”谭楷呼出一口气，“还有，我在那个圈子里认识的人。今天来咱们店里的人也对我这么说过。”
“那么，如果原本想要‘认识’他们的女生们不这样觉得呢？”
岳锋强行压住自己体内快要按捺不住的倦意，呼出一口气，双手同时按到桌边两侧，用手臂撑住自己的身体。
“那……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谭楷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挥动双手，“又不是我们让她们或者骗她们去做什么的。”
邹诗韵再次抬起双臂，身体向前倾斜，整个人几乎紧贴岳锋的身躯。
“嗡——嗡——”
谭楷摆放在桌边的手机开始振动。手机屏幕上的所有消息瞬间被来电页面覆盖。
岳锋率先低下头，把目光投向谭楷的手机屏幕，皱起眉头。
谭楷露出十分尴尬的表情，低下头，伸出手掌，握住手机的边框，先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韦泉，再对岳锋露出带有几分请求的表情。
岳锋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低下头，抬起手掌，向谭楷摆手，示意他可以先接电话。随后，他再向邹诗韵摆手，示意她先坐回到座位上。
“喂？”
谭楷快步走开，走到二楼大厅紧挨棋牌间的角落里，面向墙角，接起电话，尽可能地把声音放低。
“嗯……我目前还在店里呢……我有些事要处理……”
邹诗韵用双手轻轻地拽岳锋的衣袖和衣角，示意他也先坐下。岳锋缓缓地点头，坐回到她的身边，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复杂。
“什么？要我现在就过去？”
听清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的声音之后，谭楷不由自主地尖叫出声，整个人显得十分不满，也显得根本无法再考虑自己身边的人的感受。
“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我今天要做的事有很多吗？还有，就算我现在过去，到你那边之后，得多晚啊？”
韦泉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先看向谭楷，再看向岳锋。岳锋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韦泉的动作，只是用手背抚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
“好，好，好……”
谭楷再次露出无奈的表情，整个人露出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面对墙角连连点头，并连续用手掌拍打自己面前的墙壁。
“我先和岳哥说一声，然后就过去！我会尽快过去的！”
邹诗韵不得不把目光投向谭楷，露出十分奇怪的表情。她感觉到，自己完全看不懂谭楷这个人。
谭楷挂掉电话，面露难色，一步步地走回到岳锋和邹诗韵面前。
“你又有事？”岳锋完全没有多问，显得十分不耐烦。
“嗯……嗯。”谭楷草率地点头。
“那好。你先走吧。我来锁门。”
岳锋抬起手指，向自己身后的店门一指。
“嗯。”
谭楷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向楼梯口走去。
“哎，哥！”韦泉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几步，走到谭楷身边，“你要去哪儿啊？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谭楷费力地抬起头，对韦泉挤出一丝苦笑，轻轻地摆手。
“我有点别的事。你自己回去吧。”
“啊……好的。”韦泉也没敢多问什么，只是点头。
谭楷和韦泉先后离开店铺，并分别走向步行街两侧的出口。谭楷走向通往小区一侧的出口，韦泉则走向通往马路一侧的出口。
等到两人的身影都完全消失在店门外之后，岳锋和邹诗韵才一同走回到一楼。
岳锋走回到柜台之后，把谭楷还没有整理完的卡牌和其他东西重新整理好，再把摆放在柜台一侧的卡本和几个已经开封的整装卡盒分别放回到不同的储物柜里。摆放好所有的东西之后，他把柜台之后的铁皮储物柜全部检查一遍，确定每一个柜门都锁得严严实实，再走出柜台，并把柜台出入口处的挡板关好。
“岳锋哥，你……今天不用……对账吗？”
邹诗韵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已经关闭的电脑。前几次她和岳锋一起关门、关店的时候，总是能够看到岳锋在关店门之前在柜台前用电脑和手机算账。
“今天先不用。过两天再算账，也行。”
岳锋走回到店门口，扫视两扇门表面浮现出来的大片水雾，再把目光转向邹诗韵，露出温和的笑容。
“你现在还冷吗？”
“嗯……我还好。”
邹诗韵把自己戴在手上的手套拉紧，再把自己的外套拉链和戴在头顶上的兜帽都拉到最紧。看到岳锋的笑容之后，她缓慢地低下头，露出满足的笑容。
“嗯。那就好。”
岳锋推开店门，率先走出门。等到邹诗韵走出店门之后，他便站到上风向，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迎面吹来的寒风，随即用门锁把店门牢牢地锁住。锁好店门之后，他转过身，扫视从自己的店铺向前直到步行街通往小区一侧的出口这一段距离中所有的店铺。
步行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仍在营业的几家店铺都显得冷冷清清，从外面看，基本看不到多少客人。只有密室逃生店的招牌仍然在寒夜中发出突兀的耀眼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