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甄果果两人见面后,感觉都很有眼缘。
相处了一个月后,甄果果告诉我,她以前不在县医院上班。甄果果告诉我,她以前在一个乡镇卫生院上班,她和卫生院院长长期私下相好,后来东窗事发,院长托了很多人事关系,才把她调到了县医院。调到县医院后,她又和前夫的一个朋友私下相好。后来,前夫发现了,把她暴打了一顿,然后就和她离了婚。
在相处的第二个月月头,我到县城里请甄果果吃饭。吃饭结束后,我们到一家歌厅唱歌。唱歌结束,甄果果有意挽留我到她的出租屋睡觉。几乎没有什么节奏,我俩像一对正常的夫妻一样,熄灯,宽衣上床。
“砰砰!砰砰!”甄果果的房门骤然响起。不明原委的甄果果抱紧了我。我猜想,来人不是警察就是甄果果先前的那个相好——她前夫的朋友。
“果果!开门、啪啪!果果,开门!”
“哦!是我前夫,别怕。”
房门外面,一个男人在拍打着房门,在哀哀嚎叫。黑暗的房间里,甄果果把嘴凑近我,悄悄地说。甄果果说完话,把柔软的舌头探进我的嘴里。这时,又响起一连串敲打防盗门的声响。门外的男人悲天悯人地嚎叫着。
“果果!你开门,开门,呜呜!……,开门……”
“你整什么,再不走,我要报警了,”甄果果一把掀开被子,大声吼叫起来。甑果果的前夫瞬间像电流击昏一样,撞门声戛然而止。我的心口在咚咚地跳着。我感到门口的那个男人踉跄着,悲切而愤懑地栽倒在地上。我狂跳的心已挤到了嗓子眼,羞愧,担忧和害怕一起向我袭来。我已完全失去门被撞开那一刻的应变能力。
“甄果果!我要找人来弄死你,你等着,”门外的男人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走了。甄果果的前夫没有再来,整个夜晚静悄悄的。一丝亮光透进房间里来,我眼角的余光看见甄果果两只眼眶里蓄满泪水。
“你怕了?”甄果果问。
“不怕,”我违心地说。
我用嘴唇撮着甄果果眼眶里溢出的泪水,一点一点地咽下。
我内心的悲悯和愤怒在一点一点地升腾,为我自己也为门外走远的那个男人。甑果果突然推开我,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走!”
我没有停止,我像一个复仇者扑向了憎恶的对手。
“你会后悔的,”甑果果说着,呵呵地笑起来。我想着自己多舛的婚姻,想着柳春花的一次次背叛和欺骗,想着那个悲切呜呜离开的男人该有怎样的痛苦,想着想着,我就像一把充满杀气的利剑。甑果果还在呵呵地笑着,那呵呵的笑声仿佛一道道溃败的河堤,决口处,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在披荆斩棘。
第二天早上,我到583看守点替换马怀东。马怀东老远就诡笑着问:“到手了没有?”
“都是走第二步路的人,谈不上到手不到手,下个月就去领结婚证。看来,我得写个申请,要求一辈子留在这儿守石头,以防万一,段里又把我调走,不让我在这儿守石头,”我平静地说。
“守石人也玩闪婚,我走了,”马怀东说着,把一台手机一样的东西从胸前取下来,递给了我。
我爬上悬崖,久久地坐着。从峡谷里吹来的风,抚摸着我凌乱的头发。
在空旷、死寂的大峡谷里,黢黑的夜晚,能使任何一个有生命的活体变成一块大峡谷里的石头。我也不例外,或许,我的心里已经长出一块怪怪的石头。我在想,我的人生就像铁道上方,那些奇形怪状的危石。为什么我能守住这些犬牙交错的危石,却守不住我想要的风平浪静从一而终的婚姻。
一轮圆月升了起来,月亮像个孤独得更久的人。
波涛滚滚的金沙江水把一些月光吞入她巨大的漩涡里。
一列火车呼啸而来,我缓缓站起身,这时我看见江面上倒映着一抹散乱而扭曲的灯光,我的对讲机里传出火车司机的呼叫。
火车过后,我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这让我很意外,因为很多时候,我的手机只是起到一块手表的作用。手机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通电话,话筒里传出儿子奶声奶气的童声:“爸爸!你给想我啦?”我没有回答儿子想或是不想。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儿子的问话,因为我已经两年没有见过儿子一面,也没打过一个电话给儿子。儿子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把我噎在了半空。紧接着儿子又说:“爸爸,我们想你啦,我想你啦,妈妈也想你啦,你快点回来吧。妈妈说,她错啦,妈妈还说,她想你啦。”我的手机里,隐隐传出一个女人嘤嘤啜泣。悲悲戚戚的哭声像一只撕开我胸腔的手,这只手还在渐次深入。
“苍天啊!……,都来看看吧。”
我挂了儿子的电话,仰头朝黢黑的夜空,悲悯地大吼一声。满天的星斗,仿佛聚集了人世间所有的眼泪,悲情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那一颗星。
我缓缓坐下,坐在一片枯草上。
我摸出一支烟点燃,感到头在嗡嗡响,一些呜呜咽咽的哭声似乎从峡谷里传来,从金沙江的漩涡里传来,从浩瀚的夜空传来,从那个少女的坟堆里传来。哭声有时像儿子的,有时像柳春花的,有时又像甑果果的。我细细地分辨着,越听越觉得,所有的哭声是自己的。
我缓缓站起来,移步走向一个长满杂草的坟堆。我自言自语地说:“朋友,我要走了。我不愿意在这儿守石头。”
一个月后,我调离了大峡谷,不再是守石人。我重新回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小站。小站已物是人非,大炮已和赵怡离婚,鲫壳鱼找一个二婚女人结婚。我和柳春花又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