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九子，饕餮便是其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拥有真龙血脉，虽为凶兽，却比普通的神兽还要强大几分。
梁洵已是十年未在战斗中将其唤出。
那聚集而来的天地灵气被饕餮一口吞下，就像是根本不需要时间去吸收一样，它的身体再次膨胀一倍，血红的双眼在黄沙中能被所有人清楚的看见，好似两轮血日高挂于空，让人感觉到无穷的杀意扑面而来，心头浮现出无法消散的惧意。
那些拼命狂奔向前的魔兽都停住了，它们距离四国军队已不过百丈距离。但它们此刻已经不再受凤凰琴的控制，眼中原有的疯狂的的火焰已经熄灭。
它们感到迷茫，再发觉到饕餮的存在时，所有的风狼炎狮皆瘫倒于地，被头顶这股威压压得抬不起头。而身为北山魔兽中实力极强的螣蛇，反应则更为剧烈，原本已经飞向低空，拍打着双翼准备发起袭击的它们如同在顷刻间被斩下了羽翼一般，纷纷哀嚎着落地，气焰全无。
这是血脉上的压制，对于这些魔兽来说，真龙血脉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凤凰琴的琴音一直没有断，但能被它影响而重新控制的魔兽寥寥无几。它虽为十大神器之一，但莫无忧与梁洵之间的修为差距，隔着一条不可愈越的鸿沟。
“即便生有一对龙翼，又岂能与真龙血脉相提并论，若敢再前，今日我定荡平北山！饕餮之威，岂能凭尔等蝼蚁就能相抗！”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在北山与孛临城间的广袤原野上炸开，不论是魔兽还是人，耳中皆如一阵急风侵入，猎猎作响。他们能听到两个声音，一个属于梁洵，清晰而狂放，而另一个，则属于梁洵身后那大半身体隐于黄沙中的饕餮，低沉，却好似一股洪流袭卷天地，气震山河。
那些魔兽自然听不懂梁洵吐出的话，但它们的心在震颤，身体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连挣扎的本能似乎都已经被忘却。
在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饕餮吐出了一口如黄沙般浑杂的浊气，浊气伴随着它的一声怒啸在空中越膨胀越大，但目标却不是地面上的那些魔兽，而是那片连绵起伏的北山。
天地间再度传来五声闷响，待那漫天沙尘散尽后，看清一切的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的？
最外围的五座高山已经彻底消失。没错，就是消失，原本如同翡翠般镶嵌在大地上的相连的五座大山在这顷刻间已成一片黄土平地，北山中那座最高的先前琴声传出的山，整个山体已经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中。
琴音戛然而止，几十里旷野上是一片死寂，连空气都凝滞不流。
再怎么智力低下的魔兽，此刻也会回身望向那片被重塑的大地。恐惧这种情绪从来都是“被”植入内心的。
“前世有移山者，需延续子孙万代，因其坚持感动天神，所以山被移平。今日梁城主凭一己之力吞噬五座高山，此举与神相比，还能相差多少？”
齐天弈望着空中那睥睨天下之人，发出一声肺腹之慨。
吞天地。众人这才明白，这并非狂言，而是真真切切已经上演的事实。
不知是哪只魔兽率先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嚎，紧接着恐惧之情在整片兽群中传开，就算是那些螣蛇，此刻也被吓破了胆，不顾一切地向后逃窜而去。原本势不可当的兽潮仅和饕餮打了一个照面，便再如潮水般溃散。
它们终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只要没有凤凰琴的控制，这些魔兽在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时必定不会选择牺牲。
梁洵没有再让饕餮发动攻击，而是静静地俯瞰着那些因为败退连择路而逃都做不到的魔兽。它们相互踩踏、碰撞，一些弱小的魔兽的尸体被留在了这片旷野上。
“若你真的怜悯众生，那眼下还想继续下去吗？”他眯起了双眼，自言自语道。
那最高的一座山的顶峰，莫无忧将双手放仍在微微轻颤的琴弦上，她整个人就如同在这短短的一次弹奏中损耗了了大半生命力，脸色惨白，绿色的长发也因失去了点点光斑而显得不再轻柔。嘴角已经留下数道未干的鲜血——皆是她将下唇和牙龈咬破后流出的。
不能再继续了。她知道梁洵这一次的攻击只是个警告，若自己再拨出一个音，恐怕同先前一样的真气团便会袭向她所在的这座山，或正在败退而回的魔兽。
“莫小姐，陛下的意思可并不是让你来走一个过场就可作罢。梁洵的修为还未迈入遮天境，同种程度的攻击，他恐怕也用不出几次。”立于莫无忧身旁的那名九黎供奉钟离逖脸上并无明显喜怒之色，只是淡淡地向莫无忧提醒道。
“用不出几次？你还想让他用出几次？真要到将他彻底惹火,荡平北山你们才满意吗？”莫无忧收回了置于琴上的双手，指尖已经缠绕着根根红线，鲜血似乎只差突破薄薄的一层皮便可喷涌而出。
“这里是战场，只要能攻下孛临城，被荡平个北山又如何，莫小姐第一次面对这种事，还是听取些在下的意见为好。”钟离逖依旧面不改色，只是语气变得冷硬了几分。
“你!”莫无忧怒目而视，银牙紧锁。
“莫小姐不必如此瞪着我，若你杀了我能助九黎攻破南方四国的活，在下也乐意为之，贱命一条，不足为惜。”
莫无忧只觉得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钟离逖又接着道:“这次来配合莫小姐的并非只有我一人，若莫小姐心中还未打定主意，那可以等一等，但你的选择，事关此战的结果如何，也决定你的命运如何。”
莫无忧深吸一气，调动着四周的天地灵气补充进自己的体内，但她的眼神依旧充满痛苦与凄凉。
选，该怎么选？身为一颗棋子又能选什么？
在所有魔兽逃回北山后，不论是孛临中人，还是四国将士，在震撼之余，脑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疑问：接下来，这位孛临城主会怎么做？
梁洵没有动，未退一步，也未前一步，只是保持着负手而立的状态，衣袂、鬓发飞扬，昂头傲视。他身后那只庞大凶兽也没有消失，半身隐藏于滚滚黄沙中，时不时露出血红的双眼。
半炷香过后，他的双眼再一次微微眯起，游逸于空中的天地灵气也再一次聚集向他身后的饕餮。
北山走出一个人，全身包裹于灰袍中，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迈得极稳。经过一段路程后，他开始踏虚而上，最终来到与梁洵相同的高度，相距不足千米。
他伸手扯下了本就在狂风中似遮非遮的帽子，露出一张十分难看，甚至可以说是可怕的脸——半边肌肉都是衰萎的，还刺有暗青色的刺青。
“请教阁下姓名。”梁洵看向对方，出言道。
灰袍男子抬起头，沉声道:“第十供奉，昝观。”
沉闷的声音刚刚传出，他身上那一件灰袍被鼓胀而出的真气撑得粉碎，露出古铜色的如铁壁般结实的肌肉。他的脖颈以及双手各套有眼珠大小的一串黄玉佛珠。
属于饕餮的凶戾之气被硬生生地被昝观的真气给顶了回去，随之而来的另一股磅礴的佛力竟完全占据北山一边的一半天地。
他一上来便从梁洵手中夺过了己方天地的掌控权。在旁人眼中，这一次接触他们无疑是势均力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