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巫族的人何其狠戾，在他走后连房子也不放过，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男人抬首望天，眼中泛着泪光，“我一介浪客，这半生也逍遥够了，带着他的遗愿，以他的身份回到这里，希望他不会怪罪我。”
一直紧绷着的乔易棠显然松一口气。所有因果都得以解释，所有态度皆情有可原，何况师父一直以来都为琼羽仙鞠躬尽瘁，将丹鼎派复兴壮大，这一方土地是美好更甚于从前。
如果是他面对挚友的离世，也会毫不犹豫地替对方完成夙愿，自然也会警惕一切的祸之根源。生离死别的痛苦，不会想经历第二遍。
“世人皆称颂乔森前辈，大家都褒扬他，即便志不在此，关键时刻仍旧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乔易棠看着眼前男人，怔了片刻，“乔家的三兄妹，全部都是琼羽仙众人会永远铭记的圣贤。”
而在这个行列中，从来没有殷司越的存在。
“阿棠，为师虽与你讲了这些，但你还是记住，现如今的天尊是乔森，让琼羽仙变得越来越好的人，是乔森。”
良久，男人长叹一声，“死去的那个人，是殷司越。”
其实对他而言，不论是真正的乔森抑或其挚友殷司越，师父就是师父。他不是因为一个名字而拜的师，所以眼前男人到底姓甚名谁，从来不重要。
“也许有人已经识破我了，但殷司越和乔森的秘密，惟你我二人知晓。我不会去损害我挚友的名誉，可在这盛世下，倘若有人来指责我，你觉得他安的是什么心思？”
他看着师父，脑海中闪过了洛千常和墨翎说过的话，不由心中一颤。
“他想让这世间大乱，意图瓦解这一份难得的和平。”
师父所言极是，他似乎没有办法反驳。
“琼羽仙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既然洛千常先动手，为师就必须要将你们的安全放在首位。”
乔森牵起乔易棠的手，安抚性地拍拍他手背，“但是为师这次明白了，等将千常带回来，我们就先好好聊聊，一起商量最完美的方案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好吗？”
乔易棠颔了颔首，刚放松的神经此刻却再度紧绷。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洛千常，面对那个口口声声为了他安危着想，而将能够号令千军万马的令牌拱手相让的少年。
他曾疑虑过的种种，师父都解释得头头是道，还有什么是不足以让他信服的呢？
可自天尊阁回到妙觉门，他的心中仍是隐隐不安。
坐在藤萝阁门外阶梯上的唐翊一见到他，便倏然弹起迎上前来。
“门主，您去了好久。”
天色暗淡了，案上的饭菜已经翻热过一遍，乔易棠对唐翊抱歉一笑，“下次我若回来晚了，你不用等我，自己先吃吧。”
“啊，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他心里装着事，因而没什么胃口，动了几下筷子便擦净嘴巴。看着明显饿得不行的唐翊，乔易棠弯起了眉眼，却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
似乎感觉到乔易棠的目光，唐翊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视线，又好像并没有在对望。
乔易棠眼中的人不是自己。脑海中忽然浮现这个想法的唐翊不由一愣，垂下了脑袋。
“门主，到底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人心中最特别的存在？”
“特别……”乔易棠闻言回过神来，却是沉吟许久才叹了一声，“谁又能左右别人的想法呢？”
唐翊抿抿唇，闷头扒着米饭，最后在无声中用完了晚膳。
两日后大会如期而至，乔易棠换上了几个月前天尊送他的其中一套薄衣，又饮下一杯温尔前些天送来的药，便赴往十圣演武场去。
“不愧是天尊呀，他给您定做的衣服真的很适合您。”
跟在后面的唐翊有些垂头丧气的，乔易棠回头揽上他才继续向前走，有些好奇，“何以见得？”
“坦白说……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您是天尊。”
乔易棠一下子慌了神，见四下无人才失笑道：“我的样子看起来如此成熟？”
“不是！是气场，气场！”唐翊急忙摆摆手，“再说了，天尊看起来也很年轻啊。”
不远处的演武场已经有几位门主在等候，见他到来，不约而同地噤了声。有人朝他微微颔首以示招呼，也有人不悦地重重呼出一声鼻息。
辰正钟声响起，天尊位于高台之上致欢迎辞，八大门主则一字排开立于台下，直到致辞完毕，负责操持此次大会的得觉门门主及其首席弟子才行至十圣演武场中央。
在温尔一颔首后，子乌方双手用力一旋，在半空中悬浮的竹筒转了数秒后，两根竹签随着温尔的手势缓缓升起。
“首轮，正觉门对妙觉门。”
子乌话音一落，乔易棠转头看了眼气势汹汹走出来的傲满，只能暗自祈祷他千万莫因私人仇怨而不顾场合。
在走到场中央的这段时间里，他在脑海中飞速地过了一遍对正觉门门主仅有的认知——那把熔岩剑是用取自无极森林的灵石锻造，因此即便傲满不修灵，武器亦自带灵气。
熔岩剑的块头比长逸更甚几倍，在力量上他是吃亏的；而普通灵术，比如风刃，在面对强劲剑气时，分分钟被瓦解。
事实上学子对练与门主对练差得远了，他本就久未曾与人切磋，何况对于门主，他根本没有机会试探太多。
全场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这一场比拼，让他久违的感觉到了压力。
“还请傲门主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未免太不尊重通灵期的你啊。”
傲满一声嗤笑后直冲上前，乔易棠侧身避开带着灼热感的剑锋，绕到傲满身后时，长逸剑也倏地紧握在手。
傲满迅速转身回防，熔岩剑自下而上削来，与长逸猛然相击，除去震感极强令人手臂发麻不说，乔易棠惊然发现连自己的剑也炙热烫手得紧。
他把手一松，转而以灵力御剑，旋即拉开身位。长逸虽然坚固不输大刀阔斧，但熔岩剑果真剑如其名，硬碰硬对他仍旧不利。
傲满的打法激烈，同时也防守及时，甚至能迅速转换为进攻态。乔易棠不免感慨，阅历和经验丰富的前辈确实不一般。
只是普通武器与本命法器始终是没得比的。
倘若他同样是通神期修为，手持长剑与之对抗或许会被力量压制，如今他无需担心武器脱手便失去用武之地，因此何者的压力更大一些，他二人是都清楚。
傲满不甘示弱，乔易棠也不落下风，灵巧地躲过一次次攻击，手上起势掂诀，紫色灵气化风成刃，在熔岩剑对上长逸时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
切磋只是要个效果，只得一成功力的攻击尽数落在地面，对傲满肯定毫无杀伤力。如果真的是临敌，对方受到这样的全力一击而躲避不开，少说也得蜕层皮。
台下学子惊呼一声，乔易棠又挥去一道劲风吹散飞扬的尘土。他原以为傲满会就此收手，一道寒芒却自仍未完全消散的尘雾中蓦然迎面而来。
只差几厘直刺眉心之际，他眼神暗了一瞬，抬手两指弹开剑锋，继而脚步一转，握住熔岩剑剑柄向前掷去。
半个剑体没入石地，其劈开的裂缝刚好延至傲满鞋尖。
“傲门主对我似乎很大怒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