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墓园修得庄严肃穆，但聂家的清明祭祀说是郊游野餐更为妥帖。插好坟标、摆上祭品过后，苏采薇便组织起了户外烧烤。
炊烟袅袅、桃林徐徐，这大概就是人间烟火气吧！
沈彧一个人远远地看着这幅景象，却没有加入的意思，因为她又犯困了，一点动弹的气力都没有。不明所以的大嫂张绫瑶还以为她是聂珩不在不好意思，从烤架上给她拿了不少食物过来。
“谢谢了，嫂子。”
“别不好意思，都是自家人！”张绫瑶朝她笑笑，坐了下来，“感觉你好像很没有精神的样子，不会是又有喜事了吧？”
怎么又来一个？她又不是单细胞生物！沈彧赶紧端正姿态，“可能是生理期要来了，而且回来以后也没有好好倒过时差。”
“我还以为爸爸的心愿就要实现了。”
沈彧笑笑不答，“悬明呢？”
“和小伙伴在那边疯呢！”
张绫瑶说的是聂泽宇与聂悬明同岁的小儿子，两个小家伙正在桃林中欢快地跳来跳去。然后便见苏采薇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一手拽一个，提溜到凉亭的石桌前乖乖吃东西。
沈彧O型嘴，“母亲可真厉害！”
“是呀，要操持这么一个大家庭可不容易！不过这些，弟妹应该见得多吧？”
“其实沈家主要是以小家庭为单位运转的，除了红白喜丧，每年固定聚集的场合就只有清明祭祀，别的节日或者活动都是限定的。”
“可是听说你们家的慈善晚宴办得就很大！”
“嗯~怎么说呢，每个家族都有那么一两个场合来加强外联，而沈家内部走的是精英民主路线，并没有所谓的大宗小宗之分，于是过寿什么的首先面临的问题是过谁的寿？索性硬造了一个慈善晚宴出来。办得大不大全凭沈家的调性，不必要出席的人是可以不出席的。”
“是吗？我还以为大家族的规矩都很多呢！”
“聂家的规矩很多吗？”
沈彧的紧张恰好被解决完弟弟的事回来的聂珩看到，不仅不安慰，还要坏心眼地逗她，“是呀，规矩多到不行！所以你得特别感谢我顶住了压力，婚后坚决不和长辈们住在一起！”
她当然不会被他唬住，说到底规则得人遵守才行，而她可是阳奉阴违的行家！只是不想被张绫瑶套话罢了，便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拿起烤串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聂珩厚着脸皮厚贴过去，“吃的是什么？也给我一个呗！”
“大嫂给的，你吃这个！”说着塞给了一串小西红柿给他。
“我要吃肉！”
“先吃蔬菜，对肠胃好！”
“你可真是！”聂珩不讨厌西红柿，但她不能吃酸就让这一行为暧昧了起来，他怎么可能乐意？
二人极富生活气息的拌嘴看得张绫瑶好生羡慕，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平淡幸福......
注意到她欣羡的目光，聂珩难得对这个大嫂开了口，“嫂子，做一个好妈妈与寻求个人幸福并不冲突，你还年轻，休待韶华空流逝。”
张绫瑶讶异地看他，上一次聂珩对自己说话还是婚礼前冰冷的诅咒......
“阿珩，结婚之后，你截然不同了。”
“我也是慢慢成长起来的。”
张绫瑶笑笑不语，她没有沈彧的底气，在公公没有发话前，什么都不敢想，不敢做。
有底气的觉悟和没有底气的觉悟都没有错，聂钊华本质上就是一个双标的人，而且毫不掩饰他的双标。这头了了聂旭景的事，便开始到处找沈彧，只是想和她聊聊。
这边的沈彧还不知道自己是公爹的双标开关，接连被聂桑柔和张绫瑶这么一闹，瞬间就竖起了汗毛，然后黏糊糊和聂珩撒娇，要他陪自己一起过去。
两人手牵手过来的模样正是聂钊华想要看到的。转头对正在惊忧小娃娃吃饭的苏采薇道：“牵手多好！以后咱们出门也多牵牵手，近年来你挽我胳膊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被搀扶的土大款！”
孙辈在跟前，苏采薇哪里顾得上搭理他？随口应道：“你终于有了自知之明。”
“我......是在夸你显年轻，还漂亮着呢！”
“这需要你说？”
聂钊华被噎得有点惨，看得聂珩是想笑又不敢笑，然后他就被亲爹瞪了一眼，赶紧给他找台阶。
“母亲看孩子的时候，您就少说几句吧！她肯定没精力搭理您的！”
这话确有一定的道理，此刻的苏采薇就因为抓到了聂悬明偷偷往地上掉他不喜欢吃的胡萝卜，完全没有将聂珩的话听进去。
“小日月，不能挑食！”
“可是奶奶，我又不是小兔子，为什么要吃胡萝卜？”
“为了均衡营养，以后长高高！”
“像二叔一样？”聂悬明的脸蛋红扑扑的，一脸赤诚地看向他二叔，“二叔是吃胡萝卜长这么高的？”
聂珩其实很不愿意欺骗小朋友，但碍于苏采薇给的压力，只好含糊地说：“反正二叔不挑食。”
“那我以后也不挑食了！”说着英勇就义般夹起一块胡萝卜吞了下去。
这就是小孩子可爱的地方，榜样的力量异常强大！就是看得人难受。
同在凉亭看孩子的聂呈宇的妻子出了个主意，“大伯母，下次给他做胡萝卜泥吧！混上土豆泥、芋泥之类的，胡萝卜味道会小很多。这样硬吞，挺伤食道的！”
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聂珩却觉得不够好，他将小侄子拉到跟前，“悬明，胡萝卜就这么难吃吗？”
小家伙很不好意思，压低了头和声音，“嗯~”
“胡萝卜难吃，可以不吃，毕竟能替代它的蔬果有很多。可是，成长过程中你会慢慢发现，有很多事情比胡萝卜还讨厌，但却是无法生吞，无法替代，也无法规避的。所以，不妨从胡萝卜开始，学会细嚼慢咽，将它们好好消化。”
学会细嚼慢咽，将人生的不如意事好好消化。
他的话学龄前的小朋友不一定能理解，但正是因为他从来不将小朋友当作小朋友的态度才让小朋友特别愿意听他的话。
“好！”
温馨童趣的场景最是让人柔软，但沈彧的反应是她又困了。这已经不是疲倦或者生理周期能解释得了的，她只是单纯对这些无感。
就像她爸爸一样，也长了一颗铁石心肠！聂钊华又默默否决，不，不是的，他只是坚持与一切可能产生羁绊的人事物保持距离，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为了像蜥蜴一样，随时可以干脆地切断联系......所以才让与他的纽带弥足珍贵。
“这个季节很容易犯困吧？”
“嗯，”公爹的话让沈彧极为不好意思，“我的起床气不太好，总觉得这段时间很对不起聂珩。”
“和亲近的人发点小脾气没关系，反而能增进感情。”
“是吗？”
“你爸爸闹觉不是也很厉害吗？我记得那会儿他早晨的气压总是很低。当时公司里的一众小年轻都很憧憬你爸爸，但又不像你表哥可以自然地与他亲近，就会故意一早去他那里找骂，那样等气劲过了之后他便会歉疚地带他们一起吃午饭。”
“啊~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算什么？要知道在华世正式场合穿Heritage风衣的风尚就是那一拨曾经的小年轻模仿你爸爸的穿着带起来的，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穿风衣的体型！”
沈彧掩嘴轻笑，眸子圆溜溜的，“聂珩在意大利的时候也穿呢！”
竖起小耳朵在一边听的聂珩当即给自己正名，“不管怎么说，我腿长比例好，不是东施效颦！”
“是，你是西施，捧个心呗！”
“你是想恶心我，还是恶心你自己？”
她想了想，确实有点恐怖，“那算了！”
他无奈轻点妻子异常优秀的鼻头，“你呀，就擅长跟我使坏！”
聂珩自己可能都没有发觉，和沈彧在一起时便会和她一起娇。但老父亲看得却很明白，“在意大利玩得开心吗？”
“嗯，旅行总让人开心，而且我们期待很久了。”
“那就好，能和阿珩开心旅行就意味着能开心生活下去！”
沈彧有些不懂，“唔？”
“到国外出差，通常会被安排在当地简单地参观游览。他不晓得什么毛病，因为行程与向导吵架可不是一次两次！”
“我那叫据理力争！好不容易出一次远门，总要把想看的风景给看了吧？再说了，她比我还彪，战斗力也更强，根本没有人说得过她！一改往日我孤军奋战，时常被迫与向导妥协的颓势。”
闻言，聂钊华大笑起来，“有乃父之风！”
沈彧有些不好意思，“首先得在理，以及有保镖跟上。”
重点在后一句。那些道理一套又一套的向导实际上只有一个道理——怕麻烦，只有让他们意识到雇主能找更大的麻烦，他们才能不怕麻烦。
聂钊华点点头，不忘刺激一向不喜欢被保镖，哪怕秘书簇拥的聂珩，“学到了？”
他学到的岂止这个？旁观过沈彧是如何输出道理、歪理、邪理，聂珩整个人都升华了，然后十分肯定自己不想和她吵架——不是吵不过的问题，而是她能给你重塑观念！虽说原本的观念也不总正确，但她压根不管你正不正确。
“这不是学没学到的问题，而是有没有钱请几个大块头跟着自己的问题！”
就比如这次意大利环行，如果不是南部不太安全，他也不乐意找保镖，尤其是在餐厅买单时发现那几个大块头比他们夫妻吃得还多还好！
听他抱怨完，聂钊华不乐意了，“我好像没有穷过你吧？”
“能省则省嘛！这几年日子越过越不景气，谁知道还有没有下降的空间？”
“那就赶紧回来工作！你多久开始上班？”
“还有一些关系没走到，”聂珩看了正给孩子擦嘴的母亲一眼，眼神示意，“大概10号。”
聂钊华瞬间了然，清了清嗓，“总之，钱，你爹给得了你，但时间就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