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的心路历程给了聂珩极大的安慰,让他脑海中绷紧的弦松弛了下来,不过不是作为前车之鉴,而是分担了难言之隐,并肯定了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决心。
这让他定下心来重新审视了与沈彧的关系,以及如何将他们的婚姻编织得牢固又精美。
想到这里,聂珩拍拍身旁的妻子,“夫人、夫人,我们订做一张波斯地毯吧?”
他们正坐在前往他家的车上,要先在那里集合再一起出发去家族墓园。干燥问题解决了,春困问题还在。沈彧只要是无事可做,眼睛就睁不开。这一被打搅,当场开始哼哼。
“哎呀,又睡着了?对不起嘛!”
“哼哼哼~”
“不过你还真不是一般地能睡啊!”
“哼哼哼~”
“好了,”他将她揽入怀中,顺了顺毛,“你好好睡吧!”
沈彧蹭了蹭,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便又睡了过去。可能是姿势对了的缘故,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等醒来,发现还在路上,还觉得惊奇。
“还没有到吗?”
“马上就到墓园了。”
沈彧暴起,“呀!到你家,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也没下车呀!都是拜托卫明叔把礼物送进去的。”
这是礼物的问题吗?这是他们蜜月回来首次回家见父母!竟然被她全程睡过去了,传出去沈家的女儿一点礼数都没有,她还怎么......嗯?她好像有点明白作践自己败坏门风的内在逻辑了,不过,怎么可以摆烂呢?
“我的一世英名都被你毁了!”
届时她还不知道被毁的英名到底是什么,直到下车后聂桑柔笑嘻嘻地过来和她打趣。
“嫂子,这么嗜睡,不会是有了蜜月宝宝吧?”
哈?这是怎么联系起来的?沈彧一脸茫然。
聂桑柔又道:“听说,怀孕初期母体的变化之一便是疲乏、嗜睡。”
原来如此,不对,沈彧突然警觉起来,她一个未婚少女怎么会懂这些?莫不是充当长辈们的嘴替来的?
“不是,是因为春困,我们家人都特别能睡,连睡十几个小时是常有的事。”
小姑娘的关注点瞬间转移,“所以你们的皮肤和头发才这么好?”
“有可能吧!”关于这点沈彧可不保证,“但其实沈家内部都很讨厌这一属性。”
“诶?为什么?”
“睡觉的时间多了便意味着做事的时间少了,还有一个无解的限定条件——一旦睡不足、睡不好,就无法集中精神,变得格外暴躁,而且茶、咖啡、功能饮料、药物这些,要么没用,要么就是用出副作用,最后又回到原题。所以在听说嗜睡也可能是一种疾病的时候,家里好几个叔伯相约一起去医院挂号,检查结果却是一个比一个健康!”
“也就是别人去医院盼望着健康,你们家人却想要治疗?”
“是呀!然后就只能认命解散,回家睡觉。”
想到这一场景,聂桑柔嗤嗤笑了起来,“可真有趣!聂家就没有这种家族属性,哪怕同一个妈妈,我们兄妹三个也没有什么共同特地......”
沈彧明白小姑娘没有言明的怨,但她能说什么呢?便笑道:“这不是更方便你们做自己了吗?”
“可谁能顺利脱离爸爸的光环和阴影呢?”聂桑柔喃喃,像是疑问,又像是慨叹。
她可能并不知道她的好哥哥聂旭景就在做这样的事,以触怒控制欲极强的爹为代价,这也是为什么一下车聂珩就被叫走了。
事情要说回《落日余灰》,经过老父亲的教育改造后,聂旭景并没有老老实实地更改剧情走向,而是一心一意要做死猪,反正他爹又不可能真浇他开水!
逻辑其实没啥问题,问题在读者不会惯他,断更时间一久便开始大规模在评论区开骂,写私信骂,发邮件骂。这本来也没什么,有骂就有捧,况且还有编辑部顶着呢,结果他偏要手贱点开评论区,然后炸了。
小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切换账号就和几个激进份子喷了起来,然后还故意引流到了责编李逾白那里。
李逾白表示,他一个做事的,还管得了一个少爷吗?再加上本就和聂旭景处不来,这工作老子不要了,也不能再忍!便开始在网上大倒苦水,细数罪状。
就这么,对外矛盾被俩天才转变成了内部矛盾,事情也就来到了大老板这里。李逾白有才,而始作俑者又是聂旭景,聂钊华偏架没法拉,本想各打五十个大板,把稀泥给和了,结果前者直接递交了辞呈,后者则越过编辑部在个人社交账号上发布申明,因为不可抗力《落日余灰》坑了......
聂珩表示,他甩了一个回旋镖出去吗?
“我不明白,您是想让我教训他一顿,还是怎么着?”
聂旭景一听不乐意了,“哥,有你这么拉偏架的吗?!”
“你倒是做几件让人可以维护你的事呀!”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看他龇牙咧嘴的模样,聂珩扶额,聂钊华也扶额,真就怀疑他的叛逆期还没过。
“我只知道,你在表达方面很有天赋,但表达的东西却没有灵魂。”
这是从根本上进行否决。但令人意外的是,聂旭景并没有爆发,只是失望看向他哥,“我只会当作这是你阻止我的说辞!”
然后便孑然走开。见状,聂珩看向父亲,“我去看看。”
他最后是在墓园一角找到聂旭景的。说是角落,但除了偏远一点,和孤陋、破落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用金钱堆砌起来的聂家墓园,哪怕角落也是浮华的,让人感到窒息的浮华。
聂珩推了推弟弟的胳膊,“要我向你道歉吗?”
对他哥这种无观念、无思考、无底线的三无行为,聂旭景阴阳怪气道:“你不愧是老头子最好用的白手套!”
“胡说!白手套首先得是白的,我像是白的吗?”作为一个阴阳大师,聂珩还能被他给气着?
“......如今你是一点气性都没有了!”
聂珩只是笑笑,倒也不解释,“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给父亲好好说说《落日余晖》的后续构思?除了猜到你不会轻易放弃,肯定会找事,而我并不想管事外,我也想通过交心,让你们一定程度地相互理解。”
“几分钟前,你才说了我写的东西缺乏灵魂!你都无法理解的东西,还指望老头子理解?!”
“我说的是一定程度!它意味着缓和矛盾,而不是认同。旭儿,我知道你想通过《落日余灰》来转型,不是单纯地从青春伤痕文学改写社会纪实,而是......每个时代的精神需求是不同的,很多脍炙人口的名著现如今已经让人读不懂其内核了,而人性不仅仅是跨时代的,也是跨地区,跨文化的。你的野心很大!与此同时,这也是你独立出聂家的决心——哪怕文学上失败,因为激怒父亲而被赶出聂家也至少成功了一次。所以,将李编扯进来不是不小心,也不全是私怨,而是你想利用与他的私怨,指望他在愤怒之下破罐破摔,放出后面的篇章,然而李编却没有按照你的设定走,他是专业的。”
“他专业的方式不是和我商量,而是转头将事情捅到你那里?”
“问题是,你听他的吗?要知道他对我说得最多的是文章发展走向可能会与最初的设定脱节、烂尾之类的。”见聂旭景不语,聂珩接着道:“总之,这导向了两种可能,其一,你自己正面杠上父亲;其二,承认自己的全面失败。我并不想事后反推你的反抗不彻底,而是想说,为了反抗而进行的反抗确实不值得孤注一掷。可是旭儿,无论你选择哪一条世界线,父亲都会原谅你的!我不灌你什么他是你的父亲,他爱你之类的鸡汤,只问,你伤得了他的筋,动得了他的骨吗?强者的包容不外乎如此。”
“可他对他念念不忘的叶伯父可曾有过一丝宽怀?”
“傻小子!”聂珩捣了捣他的发,“父亲哭的从来是他们的学生时代,而不是那个试图并差一点弄死自己的人!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们从来没有过分歧,都想将华世打造成自己的帝国,才容不得对方。”
聂旭景震颤,许久后才道:“......这样的小说写下来,会有人愿意买单吗?至交好友最终走向对立面是王道设定,但没有惺惺相惜,只想在商战中弄死对方,过程中还没有任何炮灰或者献祭,就很异端了——没有一星半点的真挚!”
“谁说没有?野心和欲望一定是真挚的。”
“哥,你可真是......”
“什么?”
被这么一胁迫,聂旭景还敢说什么?“你现在倒不怕我将华世的秘辛写出去了?”
“这段时间我重新读了一遍《落日余灰》,觉得之前可能是我敏感且多虑了。”
“嗯?”
“落日、余灰,萧瑟得很呢!从基调上就与华世不符。”
聂旭景呆愣地看向他哥,然后脑袋又被捣了捣。
“总之,找个机会和李编吃顿饭,好好道个歉,把父亲的中心思想和他交代清楚,让他给你把把关!”
“我是那种曲意谄媚、无耻吹捧的文字工作者吗?都说坑了,就坑了!”
“坑了,你也得给我好好道歉!事情得公关好,而且下半年有个新企划非李编不可,他要头也不回地走了,你看我会不会往你身上浇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