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芳的大学专业是生物工程,她在2005年毕业前夕已经找到了工作。
因为成绩优异,表现活跃,学校希望留下她做助教,但她想趁年轻时出外闯荡,并且兑现对老友艾丽的承诺。于是当广州的一家生物研究所联系她并愿意为她提供一份工作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九月份,办完毕业和离校的所有手续后,晓芳离开南京前往广州,同行的还有她的男朋友和几个同学。
来到广州后的第一个晚上,艾丽要请晓芳和晓芳的男朋友吃饭,这是她们早已商量好的,也是期待已久的。
“啊!我的丽丽!”
“啊!我的芳芳!”
两个充满青春活力和热情的女孩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没有感伤,没有喟叹,只有纯粹的喜悦。她们一个正浸润在爱情的蜜糖中,一个正准备从崭新的起点腾飞职业生涯,情绪和气氛自然是喜气洋洋,各人满面春风。
“这是赵刚吧!”两人分开拥抱,艾丽把脸转向晓芳身边的男孩说道。她猜测这位就是晓芳说过的男友。
“没错。赵刚,这就是艾丽,是不是又可爱又漂亮?我说的没错吧!”晓芳对男友介绍艾丽。
“你好!”赵刚热情地打了招呼。
“嗯!你这男朋友帅!”艾丽对二人打趣。
在电话和网络中,艾丽和晓芳每天保持联系,因此对对方的生活了如指掌,艾丽和赵刚此前虽然没见过面,但也不算陌生人了,相反,因为晓芳经常向一人提起另一人,两人相见时倒觉得分外亲切。当然,艾丽也经常向晓芳介绍古士杰,向古士杰介绍晓芳,因此晓芳问道:
“古士杰呢?他没来吗?”
“他要上课,周末才会回来。”
艾丽挽住晓芳的胳膊,指着旁边的饭馆说:“好饿啊,走,就这里。”
吃过晚饭,当天晚上,晓芳和艾丽同住,一夜欢谈。赵刚在高中同学的住处借宿。
第二天,晓芳上午到公司签合同,下午到附近租下一间精致的公寓。工作合同是早已准备好的,拿起笔签字,放下笔就和同事讨论工作实务;她的工资很可观,所以她有充分的信心负担公司附近最好的房子。
晓芳和赵刚站在公寓房间的中央环视这个安乐窝:厨房和卫生间靠近门口,客厅和卧室是一体的,一扇铝合金结构带毛玻璃的轨道门把厨房和客厅隔开;客厅的一头放着一套崭新的布艺沙发和一张日式茶几,另一头是原木色电视柜和29寸显像管电视机;卧室摆放着双人床、单人沙发和书桌,宽敞的窗户上挂着米黄色的窗帘。
简直是满意极了,既干净又整齐,虽然简约但不失品味。对年轻人来说,没有更好了。
还需要再添加一些饰物,让这里更有生活气息,晓芳想。
于是,在到达广州两天后,晓芳就开始了稳定的生活,就像在这里生活了多年一样。赵刚在十几天以后也找到了工作,收入并不算多,但机械制造行业里的技术人才绝对有发展空间。
既然工作稳定和清闲,晓芳就时不时去找艾丽。只要艾丽有空,她们就一起吃饭,一起逛街,晚上睡在一起拉家常,互相挠胳肢窝、掐腰,哈哈大笑直到精疲力尽为止。
晓芳还是穿着大学里轻松随意而且廉价的衣服,艾丽也有很久没买新衣服了,两人逛街时被崭新、光鲜的漂亮衣服吸引住,索性放开手脚花钱。一天下来,她们都像是从天河城的服饰展览橱窗里走出来的模特儿了。
逛街时难免会穿过一些枝杈小巷。晓芳看到几个浓妆艳抹、着装暴露的女子慵懒地坐在一扇玻璃门后面的沙发上,偶尔面无表情地朝门外望几眼。
“真奇怪,你看,”晓芳拉住艾丽,好奇地指着玻璃门,“她们呆在这么个简陋的小房子里干什么?是在等什么吗?”
艾丽赶紧把晓芳抬着的手压下来:“快放下来!”
“怎么了?”晓芳一脸疑惑。
“你觉得是等什么呢?”艾丽反问道。
“我怎么知道呢?”晓芳大声地说。
艾丽凑到晓芳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个字。
“哦!”晓芳彷佛明白了,但她又瞪大了眼睛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艾丽哭笑不得,在晓芳的腰上狠狠地揪了一把。
“她们为什么干这个?”晓芳似乎想要深入探讨其中的哲理。
“你自己去想吧。反正绝不是为了找乐子。”艾丽干脆地回答。
一路上,这样的小房子和玻璃门还有很多,几乎是一家挨着一家,里面都坐着看起来相似的女人。晓芳对这些女人充满了好奇,饶有兴致地打量,但这些女人对她却不想多看一眼。
两人还从超市和礼品店买回来一些小饰物,毛绒玩具、桌布、椅垫、抱枕和花瓶,装点她们各自的小窝。
古士杰在九月底的一个周末回广州。一路上他不停地向艾丽报告自己的位置:到九龙塘了,到沙头角了,到大梅沙了,到深南大道了,到麻涌了。艾丽掌握了他的行踪,瞒着他提早到了南站门口等候。最后,当古士杰走出车站大门时,被突然“哇”地一声跳出来的艾丽捕获。
古士杰一脸惊喜,激动不已;艾丽则报以甜蜜的笑容,两手紧紧挽住古士杰的胳膊,把头靠向他的肩膀。
晚上,古士杰通过艾丽邀晓芳和赵刚第二天一起吃午饭,并特意叮嘱会在客人楼下的餐厅用餐,二人只需要等艾丽的电话再下楼。爱屋及乌,这是古士杰想要向艾丽最好的朋友表示好感和亲近的诚意。
第二天,晓芳和赵刚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再把屋子收拾一番。离中午还很远,他们就看看电视。
晓芳接到艾丽的电话后马上出门下楼,看到站在大门口的两个人偎依在一起:一个是艾丽,她双手吊住一个高大男人的脖子,仰着脸,眉飞色舞地对男人讲话;这个男人一定是古士杰了,他用两只手臂环抱着艾丽,两手搭在艾丽的后腰,微笑地看着艾丽的脸。
这真是一个热情洋溢、情意绵绵的场面。晓芳和赵刚觉得自己是不是误入了圣地,一时间进退两难,只好红着脸咳嗽了一声。
沉浸在幸福和温馨中的两个人转过脸来,并未感觉惊骇,只是迅速而自然地抽回了手,但艾丽的脸还是红了,她没想到晓芳下来的这么快。
“啊,美呀!在爱中找你自己吧!”晓芳笑嘻嘻地吟出泰戈尔的诗句。
艾丽娇羞地捂着脸。
“嘿,丽丽,这位是?”晓芳谨慎地问道。
“啊?这你都没猜到啊,”艾丽一脸娇嗔,感觉平时的交流都白费了,“他就是古士杰!”
晓芳微笑着朝古士杰点点头。
古士杰上前一步,向晓芳伸出右手,笑着说道:“你一定是晓芳了,你好!”又握住赵刚的手说:“你一定是赵刚了,你好!”
“艾丽总是提起你们,” 古士杰退后一步说,“说晓芳是她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是最好的朋友。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晓芳和赵刚也礼节性地问候了他。
这是晓芳第一次见到古士杰,她认为古士杰是一个外形俊朗、举止大方、沉着稳重的人,有着温暖的笑容和彬彬有礼的气质,看起来是无懈可击的;但她在刹那间有一种感觉——或者说是突然出现一种隐隐的担忧——艾丽和这个人并不怎么相配,如果一定要说出个理由,她也说不清楚。
闺蜜总是自然而然地为对方考虑,把对方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一样认真看待;她们忍不住要提供冷静和客观的见解,即使有偏差,那至少也是发自内心的善意。
然而在两个小时的午餐时间里,古士杰自始至终都做得无可挑剔。他非常热情地招待晓芳和赵刚,从引路到入座再到点菜,都细心周到;对晓芳和赵刚提起的话题都很感兴趣,能说出一些有见地但又不晦涩的看法;言谈举止恰如其分、文雅大方,显示出既宽厚又幽默的处世方式。这让艾丽和晓芳都感觉很满意,因为尊重艾丽的朋友就表示他对艾丽的尊重。于是晓芳把最初的一丁点负面感觉暂时清除掉了。
剩下来的周末时光当然是分作两份,一份给这一对情侣,另一份给那一双恋人。
周末刚过完,晓芳就迫不及待地找艾丽去了。
她们自己做了简单的晚餐:一碗辣椒炒肉、一盘西红柿炒蛋和一盆生菜沙拉,一人坐在凳子上,一人坐在床上,围着艾丽平时放置日常用品和书的桌子就吃起来。
“上次忘记一件大事了,我应该买个吃饭的桌子的。”艾丽摇了摇有点晃动的桌子,还摸了一下油漆斑驳的桌面。
“对啊,有那种折叠的桌子卖,桌面可能是楠竹的,腿是铁的。就像这样,晓芳用手比划着,“腿可以折叠到贴着面板,平时竖着放在墙边,不占地方。”
“你家的那个茶几可真好,既可以当茶几又可以当餐桌。”
“凑合用吧。说实话,你这里挺简陋的。你看,房子很老了,基本没有家具,数得清的这几件家具也很破,厨房和卫生间都不那么方便。有没有想法换个好一点的房子住,或者买个房子?”
“我还真没想过,主要是这里上班方便,也住习惯了。买房子嘛,现在房子至少要五千多块一个平方吧,贷款还要给利息,我租房子才六百块,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在外面做事,总有回家的一天。”
“嗯,你说的可能是对的,这里离家太远了。不过,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说不定会把父母都接过来住。再说,房子以后可以卖嘛。”
“卖房子的时候可能也是这个价钱,房子是不亏,可亏了贷款的利息钱啊,我听说,每个月的利息也有将近两千块。还不如租个房子,省力又省心。”
“说的也是。诶,古士杰来过这里没有?”
“当然来过。”
“在这里睡过吗?”
“没有。”
“他没说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没有。”
“他有没有提到过这个意思:重新租一个好点的房子,就你一个人住,也相当于你们俩的房子。这样,你们周末的相聚也方便些。有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他有没有诚意吧?”
“聪明!”晓芳竖起了大拇指。
“他没提过这个,但我觉得他对我很好,很在乎我。他每次回来我们都住酒店,钱是他出的,当然我有时也想出钱,但他不让。至于租个好房子嘛,他还在读书,也不一定能负担得起。”
“他家里不是很有钱吗?”
“那也是他爸爸有钱,不是他有钱,而且他爸爸也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他爸爸不知道吗?”晓芳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难道赵刚的父母知道你是赵刚的女朋友吗?”艾丽反问道。
“赵刚的父母是暂时不知道,但这不一样的。大学里面没有哪对情侣让父母知道情况,但这不一样,你知道吗?而且赵刚准备在稳定之后就告诉他的父母,大概就在年底。”
“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晓芳砸了一下嘴,清理思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看哦,赵刚和我,读书在外地,现在工作了也在外地,没有机会面见双方父母,而恋爱这种事情还是见面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合适一点。不然的话,只是在信里或者电话里说一声,父母总是有些担心的,因为眼睛没看到就感觉事情不受控制,谁知道宝贝儿子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呢?赵刚懂这个道理,所以一直没向父母提起过我,他是个孝顺儿子。不过机会就快成熟了,他准备年底跟父母说,也说不定今年我会跟他回家过年。他是这么打算的,他是个憨厚老实的人。然后就说你哦。”
晓芳扒下一口饭菜,接着说:“你的情况就不同了。你是在外地,这没错,可古士杰就在家门口啊,把你带到家里见父母是很方便的事。”
“他在读书,也只是个学生呢。”
“总不是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吧。大学生是成年人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追求,也应该使自己的想法得到家庭的理解和支持。城里人的思想是相对开放一些的,绝对能接受在大学期间就确定恋爱的对象和以后生活的伴侣。当然,谁也难预料以后会有什么变故,但人不就是活在此时此刻吗?数学家也算不出十年以后的事。我的意思是,不管以后如何,变化都是正常的,但古士杰首先得有个态度,有个计划,让爱情变成稳定的生活。”
晓芳觉得自己亲历和掌握的事情——比如她与赵刚的恋情或者赵刚的忠实程度——是完全理想的和可信的,所以她转而担忧艾丽的生活;艾丽觉得晓芳说得有道理,但并不妨碍她对古士杰的爱和信任,因为她同样确信有掌控生活的能力,也有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中选择相信的权力。
艾丽点点头,没说话,似乎在思考晓芳的话。
年轻人不会把眼前的生活看得太严肃,更不会把遥远的未来看得很重要,因此她们很快就把话题引向了不需要思考的领域,比如超级女声、李宇春、史密斯夫妇、大长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