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子玉庄重的折好,爬起,腿已麻的站立不稳。
张良把他抱紧:“放心,赫连军数万人不能白死,这屎盆子扣不到元帅头上。要查出是谁捣鬼,千刀万剐了他。”
子玉噙着泪笑笑,说道:“大哥,你把这诉状收好。我还有几句话叮嘱你,今后你要改掉你不管不顾的性子,到大都还要有几天,你与王将军要事事协商。这五十多人走到这儿不容易,要一个不少的带到京都去。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面,这也算是我最后一次要求了,你必须要做到。”
张良眼睛湿润:“我会记一辈子。”
哨兵回来报告,山下发现有宿卫军的踪迹,而且人不少。子玉看看山下,估计他们已想到搜山了。事不宜迟,他叫王元贵等人做好下山的准备。对张良道:“我先走,然后你们分批下去,一定要等时机,不能盲动。”
然后拉过曹进交给张良:“你看住他,这人能成大器,就是匪气重。交给你了。”
大顺整好两匹马准备走。子玉配好剑,提着刀,还挎了满满的两壶箭。又看一下众人,依依不舍的与每人抱了一下道:
“众位哥哥,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是第一次这样叫你们,我会永远记住我有这么多好哥哥的。”
他最后一个抱住张良,在他耳边道:“记着你给我的保证,。”
泪水长流,他不敢再回头,跨马扭身就走,大顺也跟着冲下了山。
刚到山下,子玉就把大顺叫住说道:“我刚才忘了对他们说,要从山的西面下去,你快去说一声,我在这儿等你,快去。”
连声的催促,让大顺来不及多想,返身回去。
估计大顺已快到山上,子玉用脚猛磕马肚冲出树林,沿河向西跑去。边跑边用刀砍着树枝发出声响,两边山下的官兵,闻声聚了过来。
山上,张良见大顺上来,不知出了何事。大顺传了子玉的命令,就要回身,被张良抓住问道:“这算什么命令,你怎么不跟着他。”
他抬手的时候,一张纸条飘落下来,像是子玉和他拥抱时塞给他的。忙捡起来看,心里不禁一惊,上面写着,你永远是我的好哥哥,大顺心性软弱,替我照顾他。
有人在喊:“天哪,是少将军。”
张良循声望去,山下的河边,子玉在策马奔跑。
宿卫军认出了他,齐声喊道:“抓住他,要活捉!”
子玉见目的达到,回马往东狂奔而去。并不断在马上张弓撘箭,箭箭不空,引得官兵们全部追他而去。
见子玉在马蹄踏出的尘土飞扬中,引着官兵跑远。张良顿足失声,后悔道:“兄弟,我的好兄弟,我怎么没想到你会这样。”
不但他没想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现在才明白,子玉说的许多话里面的含义。
张良按着怀里揣的诉状,默默发誓,子玉兄弟,就是你不在人世了,我也会替你们伸冤报仇。大不了,招兵买马杀进京城,斩了狗皇帝。
大顺纵马向山下奔去,张良在喊,你追不上了。
大顺回答,我去宁安等他,他说要回家的。
曹进的马被张良拉住缰绳,他只得跟着跑了几步,在后面喊大顺:“傻瓜,宁安去不得,把少爷追回来。”
喊着就要拉马去追,被王元贵抱住。
张良道:“少将军把你交给我,就得听我的。你要帮少将军,就随我去京都,面见皇上。”曹进这才作罢。
张良与王元贵心照不宣地对视一下,然后下令:“下山,进京。”
子玉这一跑,就是一天一夜,中间很少能躲得片刻休息,双方都是累的精疲力尽。
也幸亏有抓活口的圣谕,子玉才得以喘息,最终他慌不择路逃到一处悬崖。
晚上,崖下黑乎乎的不知有多深,身后又有几百人狂追不舍。
就差这一步了,是死是活也要赌一赌,他纵起身形从山崖跳了下去。
跳下去后便立刻明白了,身子除了树枝山石擦过,他用剑努力支撑,却根本就够不到一个可以稳住的机会。
随着急速下坠的眩晕,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这次是他赌输了。
等追击的宿卫军赶到,崖下只看到一个模糊移动的影子渐渐消失。
宿卫军头目立刻下令:“绕下去,死也要找到尸首,好给皇上交代。”
悬崖下,子玉掉落一大半的时候,一道红绸裹着山风袭来,在他身上绕了几圈,稳稳的送到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红绸收起,女子柔美的声音带着讥诮传来:“娘娘让我护你,但天意不敢违逆,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你若命不绝,自有贵人救你。”
秋风瑟瑟,大雁南归,天高云轻。一骑雪白,马蹄腾飞,飘过红叶覆盖的山坡,翩然而至。
马上的女子,淡蓝色短袍,白色披肩,轻舒箭袖紧勒丝缰。
她回身望去,已见不到父亲他们的车驾了,心里一阵轻松。
从宁安被父亲叫到京都参加太子的选妃,像她的个性,怎肯被锁深宫。无奈权倾朝野的父亲,为了家族将来不衰,硬给她套上这个枷锁,当年姑母就是被祖父送去皇宫的。
十分万幸,不知是皇帝害怕两代国戚树大根深,还是那位太子不喜欢她的野性。总之,选上了平西王的女儿玉珠,或者说就是一位掣肘的人质。
她顿起哀叹,可怜这位王府千金,福兮?祸兮?
女子又扬鞭催马朝山上跑去,像鱼入海洋,鸟飞丛林。见一只小鹿从眼前跃过,寻着踪迹,竟发现一个人挂在树冠上,注目看时,那人似乎手还动了一下,是活的。
她小心翼翼爬到与树平行的石坡上,伸伸手还差一点。便从腰间取出套索,爬上树,把那人拦腰捆住,用力把他提起。一点点连拽带托抱在怀里,又轻轻退回山坡,把人放下,坐在地上累得直喘粗气。
心定下来后,她才仔细打量这个人,看装束是个汉人兵士。
当时在圣元朝的军队中,有不少这样的中原汉军,四处征战,十分英勇。可看这位,年纪很轻,是个新兵吧,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她抬头望望上面的悬崖,真是万幸,没有这些树,这人早就粉身碎骨了。
好人做到底,她取出水袋,托起这个幸运人,往他口里灌了点水。
这才猛然发这人一副清秀的面孔,尽管有污垢遮盖,也能看出是个俊秀的男子。想到刚才自己与他鼻息相闻,身体相贴,一片红云罩住脸颊,心里砰砰乱跳。
女子见怀里这人动了动,吓得把他一扔。
此人就是子玉,他头碰在地上,立刻醒了,看到眼前的女子,也慌得坐了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儿?”
女子见子玉这样问,一乐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一个人,是不是逃兵哪。”
子玉低头看看身上的绳索道:“你想干什么,干嘛捆我?”
女子说道:“我不捆你,你能上来吗,恩将仇报。”
说完,用手指指坡下的树。
子玉想了想,又望望悬崖,终于有了记忆。他活动一下四肢,没有大碍,便起身向这女子道谢:“谢谢姑娘搭救,刚才得罪了。”
然后解下绳索,向女子递过去。
女子接过绳索道:“那你拿什么谢我?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你抱下来的。”
子玉听到一个抱字,满面红晕,浑身不自在起来,抱拳作揖道:“对不起了,方才是我昏迷中不得已。姑娘的恩情永世不忘,请问姑娘芳名,好来日图报。”
“那倒不必了,你要报恩,就陪我放一次马吧。”
说完,她指指她的那匹白马。
此时,那匹白马旁边来了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正是子玉的坐骑。
在他摔下悬崖后,那匹马竟寻了过来,所以对方才有了这个要求。
“来吧。”女子骑上马,招呼他。
子玉只好跟着上马,再次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云格,你叫什么?”
子玉迟疑一下,说道:“我叫赤虞。怪不得,你是蒙古人。”
“你是从我的衣饰上看出来的?”云格问。
“不全是,是秉性上,我们中原女子,很少有你这种性格。一般富贵家小姐都是深居简出,就是有那一等一的才女,也不会像男人一样有所建树。”
子玉说着,心想,云格的那双脚就足以证明她不是中原人,只是男女有别,他不敢说的唐突。
云格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富贵人家?”
子玉笑道:“看小姐的衣饰打扮,马鞍的华贵,还有你心无瑕疵的洁净,一定是生在无忧无虑的金银窝里。”
子玉的挪揄没有给云格带来不快,相反,他的一句心无瑕疵,让她很感动。
她向往简单纯净的生活,可她的家族却蒙了很多不该有的污浊。她想,汉书里说的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不是那么容易吧。
子玉问道:“云格小姐,我们去哪儿?”
云格抬手指指上面,说道:“那儿。”
一道残缺的城墙屹立在山峰,映着夕阳,透着苍桑。
子玉扬鞭催马,一跃而上,像一袭红云冲向山顶。
云格心中惊喜,情不自禁摧马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