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独自一人站立庭院之中,心中早已平静如水,不再焦躁,也不再悲伤,因为他将要见到他所爱的她。
无垠回忆当初与她的点点滴滴,眼角有泪光闪烁,面露幸福笑容,似不曾后悔自己所作的选择,而离子时越发靠近,无垠清醒过来,便是抹去眼角泪水,自偏阁中,沐浴更衣。
约莫一个时辰罢,无垠自舍中走出,依旧一身白衣裹体,可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此白衣之上,皆是无垠所绣花纹,是由白金之丝所缝,而那花纹所形之影,似是一女子容貌,似其一笑,又似其一哭,一忧,一愁…可看上去并不别扭,并不显得令人恐惧,反那白金之丝所缝花纹,乍看又似牡丹之影,各有其形,娇艳各姿,美而迥异。
无垠换上白衣后,便是将那香囊放置在腰间,无垠轻轻触摸着香囊,而囊中放有牡丹花瓣,浸出芬芳,面色矍有些许红润涌上,似有些羞赧,男子羞赧极为难见,其实也就在他一人时,才有罢了。
红润一息便是退去,无垠便自立黄铜镜前,似女子一般,在镜前整理发束,小心谨慎着,又自那偏阁中取出一三尺长剑,其剑鞘由鎏金打造,其形似龙虎之形,栩栩如生,似活于剑上一般。无垠佩戴,便是自舍后马厩之中,牵出一白马,横跨其上,抚摸发热马背,微微一笑,言语道来:“若非此事,我都还不想惊动你呢。匡,可是今日应该是最后一面了,若是我不把你牵出,只怕日后没人管你,免得你饿死在那舍后呢,或许被华衫糟蹋了呢?那可不行,我必须要将你送于有缘人,方才安心呢。”说罢,便是自巷陌中骑行而去。
其声:“嗒嗒嗒……”越发微弱,直至最终,消散殆尽。
骑行远去,而三十里街衙也早已无一人,空荡无声,唯无垠一人走过。
无垠一人望向寒天,双眸映衬尽是星光,满是星辰,有光芒略过,无垠面容有笑,却又有担忧,其实更多的是一种不舍和感慨。
无垠记得,他来这洛阳城中久已有不知十二三年,鲜有出行,尤其是因某事离去,更是少有,而今日无垠又再次离去。
无垠望向四周漆黑片片,视线狭隘不能看清,可无垠却清晰地记得,此年,无垠就出行过四次,而那第一次,便是前往云烟阁中寻林戚沐,听闻其弹奏《霓裳羽衣曲》,并听其吟唱,亦见其舞姿,乃世间罕有女子,为了元困,竟然肯做到那种程度,为爱而不得之姿,令世人惊叹。
无垠回味曾经丝毫,月光拂照,略显凄凉,无垠眼角自有泪涌,滑落而下,晶莹之珠,自月光闪烁。
无垠拉扯辔头,白马嘶鸣,便自停下,无垠嘴角喃喃,有雾气自其嘴角弥散开,化雾离去,其声悲伤,悠悠扬扬,似吟唱凄苦声回荡。
“爱而不可,喜而不能,乃悲情矣。”
话罢,无垠便是自鞭马前行,行至断心桥所在之处,稍有停歇,自那桥上缓步走过,牵着马儿前行,无垠伸出触摸那冰凉且沾有露水的桥栏,只觉手中冰凉传到了心间缝隙,自那碎开的枷锁,喷涌而来,似无垠那日一人前来此地,见那帝王之人,他之称号,唐明皇。
无垠抬起头来,月光投照于地,而那城郭亦露出身影。
那城郭之上宛有一人,在嘶力咆哮着,无垠停于那城郭之下,眼角又有泪涌,嘴角白雾又散开,乃无垠喃喃话语声飘出,无垠牵着辔头,抚摸这马儿的背,眼角有泪,白马亦感受到无垠的抚摸,有些欣喜,鼻息间发出嗡嗡之声,似是回应。
“爱而不得,喜而不至,乃凄情矣。”
而无垠感受到来自匡的欣喜,便是温和一笑,将脸贴着马儿,话语轻柔,却有悲伤,乃离别:“匡,别了。”说罢,便是用力往匡的屁股上用力拍打而去,匡发出嘶鸣,便狂奔离去,无垠望着它离去背影,却未有忧伤,而是面带笑容地望向那不远处依旧灯火通明的云烟阁,走去。
遽尔无垠似意识到何事,便苦笑道,无奈摇头,眸中充满自嘲:“那我呢?爱而不知,喜而不明,乃愚情矣,呵~”
话语飘散,似牡丹花开,那般傲然;却又有牡丹花谢,那般凄凉;却又似牡丹花舞,那般委婉。
自唇而发,其声凄凄,乃《霓裳羽衣曲》中凄苦字词。
无垠停下,又立那云烟阁下,前往云烟阁中。
而子时,云烟阁中,却无一人,空荡寂静无声,有些阴寒,无垠快速上楼,未有过多停留,直入其第三层,便是无垠那一日前往云烟阁中,见林戚沐那一日,那日也是在此处,她抚琴,她凄吟,她舞姿。
而无垠登上那楼的那刻,也见一中年女子,盘坐于那楼中楼上,轻抚古琴,头戴面纱,可其秀发却有些花白了。
周边,红烛亦点,色彩艳丽而显得有些鲜艳,礼堂空心之处,亦无一人,四周皆是鲜红绸缎捆 绑,垂落而下,圆周之处,却无一人,却摆放一物,被红毯所掩盖,不知那是何物,未有动弹。
无垠望向那楼中楼的女子,微微蹙眉,再而望向那面前十尺之处,皆是赤红灼热红碳摆放于地,而那更前方亦有刀片置于地面,虽不高,却有半寸之高,其光芒闪烁,似极为锋利,若踩踏其上,脚必定会血肉绽开,化为烂泥。
无垠停下,不敢冒然前行,而是站立在那之前,望着那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未揭面纱,而是径直弹奏,而所弹之曲,便是明皇所写的那《霓裳羽衣曲》。
中年女子一身红衣,衬托于红烛之光中,隐灭其中,似那鲜红仙子般,自血中而生,她伸出芊芊玉手,秀指如垂柳,飘然落下,点缀琴面,似蜻蜓点水那般轻柔,那二十一琴弦竟相颤动,似是共鸣。
无垠蹙眉更盛,曲音飘来。
凄苦、愁怨、悲沧,尽数涌来,原本曲中该有欢喜的部分,亦被改去,尽是悲伤、怨念、恨意疯狂涌来。
无垠皱眉,未有干扰,待其将此曲弹奏作罢,依旧看着那中年女子,并未发声。
却见那中年女子站起身来,自那楼旁梯步走下,自立那圆台之上,又似轻舞,其动作之轻柔,舞姿之美,令人侧目。
她舞罢,便是停下,站立那刀山火海之后,望向无垠,无垠亦望向他,蹙眉,眸中尽有光闪烁,波纹不动。
中年女子依旧未有言语,无垠亦不敢前行,二者对峙,却见那中年女子莲手轻拿,将那红色面纱取下,容颜尽显露在那鲜红烛光下。
无垠视之,瞳孔收缩,不改面色有些波动,无法言语,唯有颔首,凝眸看清那人模样。
无垠所视无差,她是云姨,无垠嘴角喃喃,似醒悟:“云原来是韵吗?”
云姨站立那圆台之上,面带莲花笑,望向无垠,尤其是看见无垠惊讶的模样,不觉笑意更浓,云姨朱唇微开,笑道:“怎么,是不是有些惊讶?”
无垠听闻云姨话语,暗自点头,便应道:“有些惊讶。”
“哈哈哈……”云姨掩嘴轻笑,其声若玲儿般轻盈,可无垠却听得有些发寒。
蓦然,云姨笑意尽敛,狠毒之意,疯狂显露:“你惊讶就好,没想到吧,竟然是我?”
无垠面容波动更盛,似不忍,又似怜悯,望向云姨,话语带伤:“云姨,你这是何苦呢?”
“你这是何苦?你竟然问我,你这是何苦?”云姨疯狂露笑,将面纱扯去,其声偏尖,恨意疯涌:“你竟然和他当年所说之话一模一样?真的是一个模子中刻出的一样!就连言语的方式都是那么的相同。”
无垠面色不忍之意更浓,话语轻柔,温柔似水:“云姨收手吧,师尊放下的错,就由我一个人承担,不要怪罪于清尹。”
“收手?”云姨听闻无垠话语,笑意更浓,话语更疯:“怎么可能收手,有些东西,一旦做了,就再也无法收手了。”云姨眼角有泪,顺其眼角滑落而下。
无垠拳头紧握,亦被感染,眼角泪花闪烁:“云姨,我知道你爱师尊,爱到恨成了如此模样,但是你这副模样,我师尊也不愿看见。你落得如此模样,若是他看见了,多半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云姨又笑,不顾妆容被泪洗去:“你说后悔,这世界是不存有后悔二字。他当年负了我,我便要你负了她。”
云姨望向无垠模样,却又突然笑道,泪有些止住:“其实,你还记得我们见的第一面吗?”
无垠含泪,点头,回应:“记得。”
“那时,我看你,我便觉得看见了他,然而却不是他,我起初还以为是他来寻我。”云姨笑容灿烂,带有欣喜。
云姨又言,笑容消散,泪亦消散,狠毒之意再涌上,面色狰狞:“可到后面我才知晓,其实你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子,再出山门而已!”
“我身为一代公主,为了他,牺牲了一切!不要这名利,不要这地位,不要所有的一切,即便是我的家我都不要了,就是为了去爱他,但是他却为了回去,将我抛弃,负了我!”
“引发了战争!你可知道我背负着什么吗?无数的生命、无数的屈辱、无数的骂名!”
“若是他不负我,我觉我还能够承受这一切,因为他爱我,我便觉得值得。可是,他为了他的师门抛弃了我,回去了……”
“那我呢?那我呢!”
云姨疯狂嘶吼咆哮道,似将多年来的怨气归于无垠,似这一切都是无垠之错,云姨话语过于激烈,将嘴唇咬破,有血流出,可她却不知,而是带有呜咽的嘶吼声继而说道:“我经历了什么?你知道吗?我又承受了什么?你知道吗?”
无垠面色不忍,望向云姨尽是怜惜,便轻声应答:“知道。”
“你不知道!”云姨疯狂回应,无垠无言以答。
“你可知道,当我见你之后,我发现你并不是他时,我便动了杀意,而你应该是死在那匹播城的,可是我改了主意。”云姨的疯狂稍有收敛,话语阴柔,似露出蛇蝎般的恶毒。
“我想你应当和他一样,都会经历情劫,经历那劫难,应该会有一女子爱上你,就像我爱上他那样,爱得那般深刻入骨。你也应和他一样,不懂爱,不懂何为情,我便是产生了奇怪的想法,想要好好玩弄你一番,所以那日,我放你走了。”
“当得知你最终所去之地为洛阳时,我便知晓,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所以我才放你走了。”
“否则,你就会在那匹播城化为一堆尘埃和那废墟同眠了。”云姨面带邪笑,似将无垠掌控在手中把弄一般,任她掌控。
无垠已隐约猜到云姨的目的,便应答道:“如云姨所策划的那般罢…我来了。”
“哈哈哈…对!你来了。”云姨又笑,似一切在她掌控中的自信之笑:“其实当你将你在茶园发生的事情说于我时,我便知道你已经经历情劫,可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伤她比起你师尊伤我都还要深!”
“你们寒门弟子都是如此无情的吗?”
无垠蹙眉,面色怜惜更盛,有些复杂,也不知该恨还是该怒,唯有轻声答道:“若是都是些无情之辈,那寒门也不至于落魄到唯有我与师尊二人还在门中,继承香火。”
“可他就是无情之辈,宁愿归去继承寒门,也不愿爱我,哈哈哈…你们都是些无情之人,所以啊……”云姨面露绝望,却带有戏谑地望着无垠:“我为了让你明白何为情,为你设了局。”
无垠惊讶,便言道:“局?”
云姨轻点头,挑衅地说道:“一场关于情的棋局,而这场棋,是我赢了。”
无垠凝眉,凝重之意更浓,可云姨越是如此,便可越感受到云姨那时的绝望,比无垠现在所面临的选择,恐有过之而不及:“云姨,这场棋局,的确是你赢了。”
“哈哈哈,真是开心呐,竟然能让一个不懂情的人,明白何为情啊!”云姨眼角有泪,流出,却又带笑,矛盾至极,云姨又言:“当我知道你在茶园所发生之事时,便知晓,你已感受到情,可你却未有认知而已,所以我让你留在洛阳,当一拟写话本之人,让你书写诸多人的情感之事,就是为了让你明白,何为情,何为爱!”
“原本我以为你不会答应,准备将你杀死的时候,可是你却让我有些惊讶了,你居然答应了。”云姨说到此处,都是面露惊讶,望向无垠。
可惊讶不过瞬息,便是泯灭,又闻云姨话语飘来:“你可知道,你为何每日都坐在那破舍中,会有人来寻你说于你故事?”
无垠听闻,微微一愣,便回答:“不知。”
“哈哈哈…没想到无所不知的寒门弟子,竟连这都不知,还真是愚昧啊!”云姨嘲讽道,无垠微蹙眉,又闻云姨话语:“因为那些故事都是我替你寻来的啊!”
“你认为戚沐为什么会寻你?”云姨又问。
无垠蹙眉,似已猜到何事,便答道:“是你让她来寻我吧?”
“嗯,你总算是意识到了些许。”云姨面露笑颜,又继续问道:“那洳羽呢?”
无垠凝声回应:“还是你。”
“那你来洛阳如此之久,可曾知晓我的身份?”
“云烟阁阁主。”无垠颔首,已然猜到云姨身份,便是应答。
“嗯,没错。”云姨似循循善诱,让无垠知晓一切。
无垠言语道来:“那这一切都是云姨安排的吗?所有的故事都是虚假的吗?”可言语不过一息,无垠便觉此问错误,自答:“皆是真实,并不虚假。”
无垠似回忆曾经故事中的点点滴滴,都是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并不为假。
云姨应答之声亦飘来,落入无垠心间:“都是我安排去找你的,可这些故事,却都是真实的。”
“你觉得,你为何在这洛阳城中如此传神?”云姨有言,望向无垠。
无垠眸中波光闪烁,几乎将此局明了大概,便是回应:“应该是云姨所为。”
“那你又知道为何,你所居住之处,无人来寻吗?难道你以为那布下阵法,偌大的洛阳无人可破?”云姨点头,便是又问,似一切在她的预料之中。
无垠眉目凝固,心中疑惑一一解开:“应该是云姨将那地护起,无垠方才能够独身一人,不受干扰。”
“那你所写之书,为何又能在这洛阳城中,广布略看而不受严禁呢?”云姨在圆台之上踱步行走,步伐缓慢。
无垠亦回应,不再疑惑困顿:“皆是云姨所为。”
云姨听闻无垠如此回应,满意点头,面露微笑,又言:“你还记得,洳羽离开时,为何有那么多白衣女子前来吗?你当真以为你给我的拟写本有那么大作用?那其中的故事,最多让少许人女子前去助你,而其他上百女子,皆是我替你寻来的!”
“而那时,你所爱的清尹也在那诸多女子之中,身着白衣,眸中含泪,看的也并非是明皇,而是你!可是你从未察觉而已。”云姨又言,并未等无垠回应,而是自问自答。
“果然,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你变了,变得懂得情了,变得明白爱了,而我的目的便就达到了。”云姨似得逞一笑,面容灿烂。
云姨忽而停下,便望向无垠,笑言:“你可知为何明皇会写有《霓裳羽衣曲》?”
无垠眉目又凝,思忖一息,便答道:“因洳羽之情所写。”
“非也……”云姨摇头,并不承认无垠应答。
无垠疑惑,便问:“那为何?”
云姨轻笑,面有回忆:“《霓裳余羽曲》所谱之人,并非是明皇,而是你的师尊啊!”
无垠心惊,却疑惑更浓:“师尊吗?”
无垠思忖,却不得其解。
云姨见无垠疑惑,便解释道:“此曲,为清风弱冠时所谱,而后日遇见我时,便将此曲交于我,而我便是交于了诸多风尘女子,其中之人,便有洳羽和戚沐,而洳羽又在明皇面前弹奏此曲,也就有了后日明皇将此曲撰写,布告天下。”
“这便是《霓裳羽衣曲》的由来,而我方才所弹之曲,才是《霓裳羽衣曲》的原本模样,不知你方才是否听出了那曲中的悲凉之意?”云姨面容带有些许好奇,望着无垠,嗤笑问道。
无垠点头应答,云姨视之,便疯狂大笑,笑意散去,自将那放置圆台之上的红布拉扯开,而那之中存在的东西,便露在无垠眼中,是一木盒。
云姨将木盒打开,其中模样露出,是清尹躺在那木盒之中。
无垠见此,面露焦急,神情担忧,望向那躺在地上的清尹,面容有泪,被血气占据脸庞,显得赤红焦灼,无垠呼喊她的名字:“清尹!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无垠!”
话罢,便见清尹稍有动弹,无垠方才有些放心,望向云姨,不解之意更浓,面有怜惜,亦有坚定:“云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说罢,想要我做些什么,若不伤害她,何事皆可。”
云姨自那木盒一旁取出一刀刃,自鞘中脱出,发出清冷寒光,锋芒无比,便是放在嘴边,微微舔下,舌尖有血流出,可云姨却如无觉般,疯狂般狰狞容貌显露,诡异笑声回荡:“不急嘛,我要清尹亲眼看着你死,看着你受到痛苦,看见你受到折磨,这样才能体会到我当初的痛苦,才能缓解我的痛苦,这样才会显得有些乐趣,你说呢?哈哈哈~”
无垠内心一颤,可知云姨对师尊之恨是有多深,亦可体会到那时,云姨对师尊之爱,有多浓厚。
眸中有些悲伤,若不是云姨,可能无垠会做出与师尊一同的选择,不过同样,也因为云姨,无垠现在已经做不出和师尊一样的选择了。
无垠已经回不去了。
无垠看见清尹手脚被捆 绑,被云姨拉起,而那刀刃便是放置在清尹的脖子之上,清尹的憔悴面容,露在无垠面前。
无垠只觉心中一痛,随即轻声言语,似关怀:“清尹不要怕,我来了。”
清尹虽不能言语,可是那自眼中的泪水却是涌出,滑落脸颊,沾湿一片。
清尹疯狂地摇头,示意无垠不需管她,自己离去。
无垠亦知晓她的意思,可无垠又怎能离去,怎能让她去死呢!
无垠不再望向清尹,而是望向云姨那一脸阴险笑容,面色坚毅,毫无畏惧之色,便问道:“云姨说罢,你要怎样才能放开她!”无垠有些怒意,担忧清尹的安危。
云姨将刀锋自清尹颈脖轻轻刮去,便有血自其缝隙流出,无垠焦急,面色通红,喊叫道:“住手!清尹不要乱动。”
云姨收刀,望向无垠,面色阴险,笑道,面容有些希翼:“你赤脚从那火炭上面走过来,此乃火海!烧灼你心!”
无垠凝望云姨,眉中有汗,乃是焦急和那面前灼热火炭所烤,无垠再望向那一旁疯狂摇头的清尹,看着她泪目,口中被脏布堵住的样子。
他面色不改,望向云姨,微微点头:“云姨切勿伤清尹性命,无垠照做就是。”
话罢,无垠便是将佩剑放下,再将布鞋脱去,稍稍整理衣物,露出赤裸脚底,便是往那赤红灼热火炭上走去,脚步踏下,未有犹豫,未有恐惧,面色坚毅而未有改变。
云姨望着无垠脚踏其上,面容有些惊讶,却遽尔疯笑,看着清尹含泪,疯狂挣扎模样,将那刀稍往外移,免得清尹求死,让这场好戏毁于一旦。
“哈哈哈!”云姨疯笑起来,面露欣喜,简直疯狂。
“啊……”无垠发出惨叫,却被他强行卡在了喉咙里,未有发出,因为无垠怕吓到清尹。
无垠面部肌肉颤抖,乃剧烈的疼痛引起,无垠眉间,手心皆是汗渍,自那火海中走来,未有胆怯。
无垠硬含的浊气吐出,疯狂喘息着,面色惨白且毫无血色,可他前行的步伐却未有丝毫紊乱,依旧那般坚挺,直行不摆。
清尹望着无垠拳头紧握的模样,身形挣扎得更加剧烈,身体几乎是在颤抖着,眼中皆是泪灌满,抽噎着。
无垠赤脚所踩踏之处,发出“嗤嗤”的声响,是湿润肌肤与火炭接触瞬间所发出的声响,自灼烧无垠的皮肤,在蒸发那肌肤中的水分,在烘烤着那脚步的血肉,而冒出青烟,散出异样的味道,飘散在阁楼之中,恐怖至极。
无垠未敢发出声响,此路长有四米,无垠步履艰难,感受那来自肌肤的刺痛,那来自火热的灼烧,无垠脸上唯有汗,却未有泪。
无垠也害怕疼痛,也害怕死亡,可现在,无垠更害怕的是清尹的生死。
无垠凝眸望向那挣扎抽噎的清尹,只是觉得心中的剧痛,超越了那来自脚底的灼烧之痛,无垠眼神有些散漫,似疼痛至难忍时,身体自行的昏迷。
无垠疯狂摇头,快速踩踏在火炭之上,自那火炭上传来的灼烧感,让无垠散漫的瞳孔再次汇聚,再次清醒了过来,脚底之上,血已经干涸,似被烤成痂一般,昏黑糜烂的物质粘附着,发出怪异臭味。
无垠咬牙坚持,殊不知唇被咬破,嘴角有血流出。
云姨望着无垠真的在缓步走来时,面容有些颤动,不过一息,便是变得有些疯狂了起来,将清尹口中脏布取出,嘶吼道:“快看,那你是最爱的无垠呐,他在为你走过火海呐!哈哈哈…多么美好的爱情呐!快看呐!”
“哈哈哈~”
清尹摇着头,挣扎得有些疲倦了,可她依旧在坚持。
当她可以言语时,便是疯狂朝着那火海中缓步走来的无垠喊叫道,其声似杜鹃啼鸣,嘶哑而尖锐:“无垠你走啊!我不爱你!你走啊……”
“无垠你快走啊!你这样你会死的!”
无垠亦听见清尹的话语声,面目皆是汗渍,苍白毫无血色,有些无力,却还在咬牙坚持着,勉强嘴角勾起笑容,回声应答,声音微弱而无力:“清尹,我们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罢!”
“啊!无垠,你快走啊!你…快走啊!”清尹听见无垠无力话语声飘来,抽噎更盛,身形似无力,不敢再看向无垠,嘴角喃喃,嘶吼不断,无力的身体又开始剧烈挣扎。
“听见没有!无垠,叫你快走啊~怎么不走呢?走啊!”云姨也未曾想过无垠真的就自那火炭上走过来,无垠的坚韧比她想的要强大,云姨又戏谑言语,似把弄二人,言语挑逗。
清尹在挣扎,哭泣着,让无垠离去,可无垠并不离去,无垠还在走着,面带微笑地望着清尹,还在安慰着她,云姨在笑,笑得疯癫,笑得痴狂。
七十尺火海。
被无垠赤脚走过。
无垠站立刀片前,用力喘息着,脚底散发着剧烈臭味,血肉已经模糊的不再辩得,无垠无法站立,跌倒在那之前,汗渍浸染全身,无垠未有叫喊,未有退缩,未有颤抖,未有流泪,未有害怕。
可是无垠已经有些虚弱无力了,几乎疲惫到无法起身,身体在疯狂的颤抖着。
可无垠还是站了起来,望着云姨,身体抖动着,极其勉强。
云姨面露惊讶,便是又笑道:“你到是再踩过刀山啊!你若踩过了,我便放了清尹。”
无垠未退缩,未应答,而是颤抖地站起了身,自那刀山中走去,跨步前行。
未有停歇,却闻清尹疯狂绝望怒吼声:“不!无垠你走啊,走啊!我叫你走啊!”
“为什么?我明明不爱你!为什么你还要这样?你走啊!”
“我叫你走!”
“快走!”
无垠颤动的身体,踩在那刀片之上,脚上被烤烂的血肉粘附其上,血自那地面蔓延出,无垠紧蹙眉,却又突然微笑地看着那疯狂哭泣咆哮的清尹,言道:“我爱你啊…这样就够了呀……”
无垠说罢,便是又坚定的朝那刀山中走去,此刀山有两百尺之长,又怎能走到那终点。
清尹已经无力挣扎,颓败在云姨手中,话语无力,轻柔若丝,云姨望向清尹,可清尹似乎又突然细声言语,似在说:“再见了,无垠……”
还未待云姨听清,便见清尹疯狂涌动着,朝那刀刃上猛然撞去,自其胸口一刀插入,云姨震惊,将刀刃拔出,望向那还在走的无垠。
无垠亦看见了这一幕,疯狂嘶吼道:“不!”
无垠若是陷入疯狂,不顾脚底如何,一步步踏在那刀山上,跑了过来,脚底之处,血肉横飞。
无垠跌倒在那刀山的尽头,看着不过几米尽头的圆台,匍匐着,往那边爬去,眼神迷糊,却充满着浑浊之泪,嘴角喃喃,在呼喊着清尹的名字,声虽微弱,却能听清,云姨亦听见无垠话语声飘来。
似是。
“为什么?清尹,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清尹,回答我啊!”
“清尹,回答我,告诉我啊,你怎么呢?睡着了吗?醒醒啊!”
“清尹…是我啊,无垠啊……”
云姨听着无垠话语,再望着那死去的清尹,望着无垠那已经不再看清形状的脚,看着那一地的血迹,再回忆起方才那清尹的最后话语,眼中尽是无垠那浑浊的泪,似自她眼中涌出,滴落。
云姨摸着冰凉的泪,却突然醒来,问向自己:“我为何流泪?为什么这泪停不下来?啊!”
云姨快步往后退去,望向无垠,又嘶吼叫到,将发扯散,若陷疯魔之境,话语响起,似绝望:“为什么,无垠都能爱她爱得如此之深,为什么你要抛弃我?”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你却不爱我?”
云姨忽而绝望,似叹息:“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却又忽而欣喜,似那邻家小女一般娇羞:“风哥,你看我戴这朵小花,好看吗?”
却又似悲伤,问向那虚无空气,似那空气面前有着一人:“风哥,你爱我吗?”
却又似无力,在嘶吼咆哮着:“风清,我恨你!你在哪里?”
却又似狰狞,望向无垠和无垠此刻已然抱着的清尹,又看着无垠抱着清尹惨白无色脸庞贴脸哭泣的模样,耳边又飘来无垠喃喃之声。
“清尹你醒来啊!”
“清尹……”
“我是无垠啊……”
“啊!”云姨疯狂,彻底疯癫,望向二人,遽尔疯笑:“若你这么爱她,我便让你陪她一起去死。”说罢,便自取那掉落刀刃,猛然刺去,无垠挡在云姨面前,面露解脱微笑,坠落在地,口吐鲜血,眼神迷离,去也依然朝着清尹身旁爬去,紧闭双眼,随后倒在了她的身旁。
云姨往后倒去,彻底疯狂,将手中刀刃甩开,神志模糊不清,已不辩得自己是谁,言语混乱。
无垠睁开浑浊双眼,用力地喘息,看着她,将她搂在怀里,白衣被血浸染,苍白一笑,轻声言来。
“清尹别怕,我来了。”至此,声散。
独留,那云姨一人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