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七帘 明
书名:三嘘 作者:物悲 本章字数:8236字 发布时间:2022-08-09


忽有雷霆闪烁而过,天地轰鸣,响遏行云,如奔腾滚滚巨浪拍打在耳边,其声剧响,似有暴雨将来。

  天地间电光闪烁,恐怖至极,此乃暴风雨之前奏,却如破竹之音回荡,久而不消,似鼓鸣于无垠心间,震碎他心中被尘埃封存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也在此巨响之中,轰然碎裂开,而那心中的东西,便是跟随那裂缝,流了出来,浸染心间。

  可这些,却并不影响无垠回忆。

  无垠离去那一日,他站立在那庭院。

  亦是如此天气,即将有暴雨将至,天地昏暗不见一色,视线昏暗而狭隘,却勉强能以行走。

  无垠站立那地,有一道身影自其身上穿梭而过,而那道身影便是他,他一身白衣,头戴幞头,面色有笑,腰间带有包裹,似离去时的欣喜。

  无垠望向那紧闭的房门,微有蹙眉,站立舍外,一拜,便言道:“清尹姑娘,无垠今日便要离去了,若是清尹姑娘身体不适,便不需出门了,无垠相告一声便可。”

  说罢,离去,自跨步远去,门中依旧未有任何声响传来。

  果真,无垠独自一人离去,未有见到清尹。

  无垠目睹他离去,似与此宅中其他人告别,无垠并未跟随其后,而是依旧站立庭院之中,似在等些什么。

  无垠眸中尽幽光,有些希翼,却有些不愿,还有些不忍,望向那房屋之门,可那门还是开了,是一女子自那门中走出,那是清尹,她面色红肿,苍白憔悴,似是昨日一夜未睡,还和泪而眠,她似病中闺怨,莲步轻移,跟随无垠身后。

  离去的他,并不知清尹其实一直未有病,只是借病不愿出现罢了。而如今,无垠方才离去片刻,她便跟了出来,似不愿无垠望见她这憔悴模样,却又不忍不见无垠最后一面,直到如此,方才敢出现,望着那无垠已然离去的庭院,望着那尚未盛开的牡丹,又望着那已然无人的石凳上,清尹只觉眼中湿润,似有泪涌出,便自眼角流下,滑落湿润泥土中。

  矗立不过十几息,便见一中年男子站立庭院之中,乃茶园之主,是清尹的父亲。

  他望着清尹,将她拥抱在怀中,安抚着疲倦至极的清尹,话语悲伤且轻盈,言来:“清尹就放他走罢,你明知他不爱你。”

  说罢,清尹紧紧拥抱着园主,放声大哭了起来,她却依然哽咽地说着:“不,我不能放他走,我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他就是不懂呢?”

  园主老目中有泪涌动,难忍而流出,滑下脸颊,苍老的面容,望着面前的女儿尽是心痛,亦是不忍:“他终究不是你能喜欢的人。他正如外界传闻那般,不知情感,唯知天地大道,万恶疾苦,放手罢!”

  “啊!我放不下!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爱我呢?我明明暗示他那么多次,可他为什么就是不懂?他本就聪慧,可为何偏偏在感情之事上,显得愚笨呢!”清尹嚎啕大哭,泪水又涌,自其眼角滑下,沾湿园主衣物。

  园主眼中泪无法遏制,似不忍,别过头,拳头紧握,园主深知感情之事,也不能分谁对错,也许有时,就是如此。

  有缘,终究无分。

  园主轻轻拍打清尹的肩,话语温柔,苍老皆是散去,缓慢散开,落入清尹双耳:“你若真的放不下,就不如再表示一次,若是这次他还不明白的话,你便放走他罢,为父也没有任何理由留他下来了。”

  “若是你与他真的是缘分将至,那么这次,他应会回头,可若是他从未回过头来,你便让他离去。”园主将清尹放开,抚摸她的秀发,一脸宠溺,说罢便是自怀中取出玉簪,插入清尹后发中,泪中带笑:“这是你从未见过的母亲留下的,现在就交托给你了。去吧!整理一下,去见他最后一面。”

  清尹收住泪,望着园主宠溺却悲伤的模样,伸手触摸后发中那冰凉玉簪,面有坚定,便是再冲入房中整理。

  而园主独自一人,抹去沧目老泪,望着天,长叹息:“琼啊,女儿长大了,已经知晓男女情感之事。可是呢,她偏偏又爱上自己最不能爱的人呐……”说罢,便是摇头,长叹离去。

  依稀可见园主眸中有泪花闪烁,似回忆何事,亦或何人?

  无垠站立庭院之中,望着二人,面目呆然,似回忆当初他们二人所说之话,泪便自然涌下,已不需眨眼,心中刺痛,让无垠有些站立不稳,跌坐在石凳上。

  可无垠却知晓,那庭院之外,围墙那一旁,站立着一人,将他们二人所说之话全都听在耳里,而那个人,也随着无垠的走出庭院,露出身形,而他便是自己,诸葛无垠。

  他依靠在围墙之上,只因他离去时,望见了走入庭院之中的园主,便是停了下来,想要亲自与清尹告别,可他却听见了木门开启之声,便知是清尹自己出来,原本无垠还有些欣喜,想要亲自告别离去,免得留下遗憾,可却听见了他们二人言,尽数听清。

  他眸中有些闪烁,似听闻他二人话语后,有些喃喃发呆:“喜欢我吗?喜欢是什么?情感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可呆然不过几息,便是消散,似又恢复那往日无垠,器宇轩昂,自外走去,步伐缓慢。

  无垠站立另外一端,清晰地看见,他眸中的一切,那时一闪而过的悲伤。

  无垠紧随其后,他在不断与认识之人告别,面带希翼,望向洛阳所在方向。

  而,当所有人都告别后,无垠停在了宅门前,因她在等他。

  她便是清尹。

  她一身蓝白衣物,似那日初见时,她穿着的蓝白衣物,头戴玉簪,手持油纸伞,望着那缓步走来的无垠,泪便自眼角滑下,可不过一息,她便是刮去,收敛哭意,勉强带笑的望着无垠,言语道:“公子,今日执意要离去吗?”

  无垠停在门前,望着她,雷霆轰鸣,电光闪烁,天地昏暗却被轰然的雷电所点亮,二人面容皆是露在对视的双眸之中。

  无垠点头,应声答道:“嗯。”

  话语声湮灭在天地间,被雷电所掩盖,难以听清,可其唇纹痕迹,却将此话语隐没在心中,原本勉强带有笑意的清尹,遽尔失魂,泪便自眼角涌下,她抬起头来,望向无垠,面容苍白无色,方才涂上的胭脂皆是被泪所冲刷,清尹手中伞跌落而下,却被无垠拾起。

  可另一无垠所拾起之物,并非是那伞,而是清尹那跌落颤动之手,可一息,手便是穿梭而过,并未被抬起。

  无垠站立二人身旁,望着未拾起她手之手,无垠抽泣,手开始颤动,似后悔,又似不知面前清尹是真是假,终究只有站立一旁,观望二人。

  无垠拾起之后,便一拜,面容依旧带有温和笑意,似那一日相见那般:“无垠承蒙清尹姑娘照顾,今日一别,有缘再见。”

  说罢,无垠便是准备离去,头也不顾,往磅礴大雨中走去,朝浓浓迷雾中跨去。

  可他依旧立于二人身旁,未有言语,因为早已泣不成声。

  痛觉终究是难以忍受,自心间的缝隙洋溢开来。

  无垠离去身影被面色坚毅的清尹拉扯住,胭脂被泪所冲洗掉,露出她苦涩、苍白模样,她抬起头,望向无垠话语轻柔,却坚定,带有丝丝哭腔:“公子,还记得,当初清尹给你说未来夫君的模样吗?你觉得他是谁?”

  无垠见清尹拉住了他,微微蹙眉,虽未有恼怒,却有些不适,便扯掉她的双手,却未有挣脱,话语飘来,并未波动,雷霆皆无法磨灭,回应道:“不知。清尹姑娘会遇见合适的人。”

  清尹闻无垠如此言语,眸中希翼又少一分,更多的是绝望,是悲伤在蔓延。

  无垠又准备离去,却又被清尹拉扯住,此次无垠并未挣脱,而是望着面前清尹,听闻她的所有话语,声若哭调,其声细细,若不仔细听闻,难以听清:“公子记得,那日我为你擦汗所说之话?”

  无垠应声,其声虽温柔,却无情,回应道:“时日太久,已不曾记得。”

  清尹低下头去,低声哽咽着,拉扯无垠衣物的力度,便又小了几分,似疲惫无力,话语却未有消散,飘入无垠双耳:“你可否记得我何时才穿着此衣物?”

  “记得。”无垠回声,似有所回忆,望向外界磅礴大雨,面色不解地望向清尹此时苍老面容,听闻其悲伤音调,心中疑惑更浓。

  他也在自问自己:“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未有人为他解答,无垠也无法自己解答,只能望着面前清尹悲伤容颜,按实回答,可却又有人在为他解答,而此人,便是那站立那一旁观望的无垠,他望着自己,望着那不知此感觉为何的自己,无力半蹲在地,掩面哭泣着,蓦然站起身来,嘶吼咆哮着,在疯狂呐喊着那曾经的自己,可是他们二人却听闻不见此刻无垠的话语声。

  其疯狂话语声,飘散天地间,无人听闻。

  “你说,只有三种情况方才穿着此衣物,你现在多半是又将我视为德高望重之人了罢。”无垠难得伸手抚摸她的秀发,想为她抹去泪痕。

  可动作至一半,却僵硬了下来,因为无垠无法做出此动作,他的身体告诉自己,这不符礼节,这有所冒犯。

  无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要伸出手来,他亦是不解,疑惑至极,可还是将心中的疑惑收在心中,回应面前清尹所有话语。

  另一无垠,知晓二人无法听闻他的话语声,唯有走入那虚影之中,甚是于那虚影重叠,似他是那曾经的无垠,无垠亦是他自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已不辩得。

  然而,清尹拉扯无垠衣物的动作已然停下,将手垂在腰间,背在身后,泪自眼角流下,却无哽咽之声,似泣已不成声。

  无垠想要将她垂下的手拉起,却什么都拉扯不到,扭曲的面容在不改容貌的无垠脸上闪烁,重复不断,互相掩盖,无垠走出,自知无法做任何事,唯有含泪,忍住心中阵痛观望,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罢。

  随即听见几乎微弱到雨声遮掩的话语飘来:“那公子还记得我头上这支玉簪吗?我从未见过的母亲留给我的玉簪。”

  无垠听闻此微弱话语声,几乎窒息,只觉心中一种痛觉涌动而来。

  无垠望向那玉簪,微微凝眉,呼吸有些急促,便答道:“不曾记得了,似乎听闻你提起过……”无垠话语有些急促,较以往平和,可无垠却不知为何会如此,望向清尹几乎绝望的惨白面容,心中更痛,话语更为急促。

  无垠将此话语说出,便已经勉强。

  清尹听闻无垠如此回应,那自眼角的泪,兀然遏制,望着无垠,面露笑容,泪被她抹去,不顾是否此抹将会将所有的妆容抹花,不顾自己的面容是否有失礼仪,不顾自己行为有失礼节,她还是笑了,笑的解脱,却也笑的绝望,望向无垠说道:“公子,清尹想通了,放你走了,去吧,放心的往洛阳去吧。”

  无垠见其笑容,那份心痛之意削减许多,面露温和笑容,话语轻柔,便言道,说来:“这方才是无垠认识的清尹,无论如何,都要面带笑容,为何要悲伤呢?为何要哭泣呢?既然如此,我便安心离去了。”无垠还是象征性地将清尹拥在怀中,可清尹却猛然地将无垠给抱在怀里,让无垠差点喘不过气来。

  无垠轻轻拍其背,正准备放开,却又被猛然拉回,无垠未有抵抗,笑道:“清尹姑娘,放开罢,无垠要走了。”

  无垠如此言语作罢,清尹身形顿住,那股涌动的力量被无垠的话语所抹灭。

  清尹放开了无垠,望着他,依旧面色带笑,可那眼角的泪却依然不管不顾地流着,她尽力地抹去,却总是抹之不尽,清尹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心中刺痛,眼角泪疯狂涌着,清尹笑言:“无碍,眼中被风沙浸染了而已。”

  无垠点头,便是准备持伞离去,可不过一息,却是又被清尹拉住。

  清尹笑容依旧,虽牵强至极,却依旧将那早日就缝好的香囊取出,精致无比,小巧而大气,给予无垠,言道,言语却带有哭笑腔音:“公子离去,清尹也没有什么可送之物,近日清尹做了一小香囊,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便随身携带罢。”

  无垠见此,原本是不愿携带的,可当无垠望着清尹那泪中带笑的模样,心中那份刺痛便越发强烈了,令无垠不得不将此香囊收下,无垠一拜:“多谢清尹姑娘了,那既然如此,无垠便告辞了,今日有些拖拉了,若是再不离去,可能就会赶不上马车了。”

  清尹点头,面色憔悴,几乎绝望,却又带着粲然笑容,便言道:“公子,清尹要成婚了。”

  无垠一顿,似被清尹的话语声所惊,便停在原地,离去的步伐有些急促,遽尔无垠心中刺痛感涌动而来,充斥无垠鼻息,无垠面色不改,可眸中却有些许波动,言道:“真的吗?那真是幸事,真有些期待清尹姑娘夫君容貌,希望正如清尹姑娘所希翼的那般,可惜,无垠时间紧迫,不得见清尹姑娘成婚,真是一大遗憾,不过今日已知晓,便将无垠的祝福送于清尹。”

  说罢,只见清尹面色凝固,笑容不再,泪不再涌,绝望几乎蔓延脸庞,苍白而毫无血色,清尹轻点头,声微弱:“清尹多谢公子祝福。清尹身体有些不适,就不远送了。”

  无垠微点头,便颔首,自雨中走去,再未有人拉扯,可却被清尹自后背抱住,可还未等无垠挣脱,便听闻清尹话语,自其背后传出,其声微弱,恰逢雷霆轰鸣,遮掩,无法听清,清尹放开,自宅中走去,再未回头,宅门紧闭,无垠站立磅礴雨中,矗立那处,回头望去,望向那紧闭的若宅二字。

  虽不知方才清尹言语,可却能清晰的感触到那自清尹身上传来的暖意,痛觉又袭来,冲击无垠的全身,却被无垠遏制在了心间,永久封存,如上了枷锁一般,再难以打开。

  无垠不知此感觉为何?他不知,心中有些忧虑、担忧。

  可马车已停留许久,容不得无垠思绪,唯有上车离去。

  车上,无垠盘膝,可脑海却尽是方才清尹的情绪、话语、容貌,种种的一切,如同印记一般雕刻在脑海之中,越发重复,越发强烈。

  无垠不懂,却也将此感觉记在心间,因为无垠此去洛阳,便又多出了另一目的,便是为了知晓此情绪,从何而来……

  而观望的他唯有站立门外,看着一切,看着她绝望回头,看着她苍白转身,看着她无力言语。

  却什么都不能做!

  “轰!”雷霆轰鸣奏响,无垠醒来,却已经泣不成声,无垠站立门外,发被雨淋湿,早已未有那般从容模样,白衣沾湿,无垠仰天长啸,便又自门走入,走往那日清尹送他离去那刻,她撑伞站立在那门前凝望之时。

  无垠如同醉酒,跌坠摇晃之姿,往那站立的无垠走去,二者相对,亦相望。

  那道幻影无垠,似回神一般,眸中凝固在此刻无垠身上,无垠亦望着他。

  他有些面色不改的容颜变得有些许好奇,望向那现在的自己,话语依旧如回应清尹那般温和轻柔,随风飘来:“咦,你是我,怎么落得如此田地?”

  无垠被暴雨淋得湿透,衣物早已淋漓不堪,面容被雨所浸染,且其双眼红肿,无垠自身都已经不知那自脸庞上滑落至地面的是泪还是雨。

  他望向那望向自己的无垠,遽尔一笑,并不温和,亦无从容,似嗤笑:“对,你是我,但是你又不是我。”

  他走进,将伞放置在无垠头上,可雨却穿过其伞依旧飘落无垠身形之上,雨似雷电般劈打在无垠发间,沾湿一切,他好奇,便又言:“为何此伞,不能为你遮雨?”

  无垠自往后走去,泪自眼角流下,混着雨:“因为,我不是你。”

  “那你是谁?”那无垠被无垠问的有些疑惑。

  “我不是谁,我是你。”无垠似疯狂般,在磅礴大雨中游荡,不顾身体能否承受此雨侵袭,无垠停顿,又站立他面前回应道:“我是有情的你。”

  他不解,而言:“你是我,但是你又不是我,此情又是何物?”

  无垠疲倦,有些绝望,似清尹望向自己,言道:“情不是何物?也不是何人?”

  “那什么是情?”那撑伞无垠问道,无知而疑惑。

  “哈哈哈~”无垠笑然,便站立其面前言语道:“你难道还不懂吗?”

  那撑伞无垠摇头,蹙眉回答道:“不懂。”

  雨中无垠走近,面色憔悴,苍白且绝望,言来:“你明明就听见了清尹和园主二人的对话,为何还无动于衷?”

  伞下无垠,听闻无垠如此话语,微蹙眉,稍沉吟,便是应答道:“因为我不懂什么是情,而且我也不知道何为爱。”

  雨中无垠,站立面前,对望那伞下无垠,又言道:“你可知,清尹那次为你擦汗之意?”

  伞下无垠摇头,不解:“不知。”

  雨中无垠闻此,遽尔疯笑:“你不知,你不是自诩不凡,自认天下文采,学识无人高你左右?你不是志向高远,想要施展手脚于天地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伞下无垠未答,只因无法回答。

  雨中无垠未有停歇,便又言语:“清尹为你擦汗时,所说杂物事由她,大事由你,试问天下之大,谁愿为你处置杂物事?”

  伞下无垠抿嘴,似思索,紧闭厚唇,良久方才应答:“家室之人。”

  雨中无垠未有紧接此言语续讲,而是又问:“你可知,那日你为何演奏《凤求凰》时,缺了那份相思意吗?”

  伞下无垠又摇头,有些不堪地回应道:“不知。”

  “你不知,不知!哪你又知些什么?呵~好一个诸葛无垠,好一位寒门弟子,只因为你应相思之人,就在你身边呐!”雨中凌乱的无垠嘲笑着那伞下的他,指责着他,反问着他。

  “是吗?你说我相思之人,是清尹吗?”伞中无垠握着伞的手有些颤动,眸中的忧光又在闪烁:“不对!不是这样的。”

  雨中无垠缓步走进伞下,望着他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又笑然:“你可知清尹为何要在你面前将她夫君的容貌形容出来吗?”

  伞下无垠垂下头,不再那般从容,被自己问得不再那般自如了,手有些颤抖,双眸有些闪烁,可话语还是飘散而出:“不知。”

  “还是不知吗?”雨中无垠便又自伞中走出,笑道:“若你愿一直撑着那伞,你便永远不会知道。那么既然你不知道,那便由我来将你的伞收回,让你知道!”

  “那是因为清尹形容的就是你,而你就是她所期待的夫君!”无垠咆哮道,泪自眼眶中喷涌着,无法遏制。

  雨中无垠稍有停歇,便又言:“你可知那日坐在庭院之中,清尹问你是否留念何人是何意?”

  他又应:“不知!”

  “只因,她想听见你说,你留念她!”

  “那你可曾又知,你每次说你要离去时,她为何总是面色苍白?”

  “不知!”

  “呵!又是不知!不知!不知!”

  那无垠垂下头去,手颤动得更加厉害。

  “是因为,她不舍你离去,她想要你留在她的身边啊……”

  “那你可曾知道,为何她每次见你,总是会羞红着脸吗?难道你一直认为,她是因为害羞,害羞到和你相识几乎六十几日,还会红着脸吗?”

  那无垠摇晃着头,越发剧烈,面色波动:“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为何要那样对我?”

  “因为,她喜欢你啊……”雨中无垠又言。

  “那你是否知道,你那日前去她闺房之中,原本欣喜想要言于你时,被你打断,而原本想说之话吗?”

  那伞下无垠,半蹲在地,面色波动,亦麻木应答:“不知。”

  “她原本是想将那准备好的香囊送于你的,可是你却说你将要离去!”

  “那你又可知女子送男生香囊是何意?”

  “我知晓,托付终生之意。”那伞下无垠,面目有些狰狞,眉目紧蹙。

  “那你可曾知晓,她突然说起那衣物的来源是何意?”

  “你又知晓,为何她那日你临走之前,她为何要将此衣物穿上,前来送你?”

  “你可知道,她为何又要将香囊送给你?”

  “你可知道,她为何那日会紧抱着你?”

  “你可知道,她为何要说她将要成婚吗?”

  “你可知道…她为何……”雨中无垠疯狂问道,早已未有以往姿态,此刻的他心中压抑已久的痛苦,轰然爆发!

  他被压制已久的情绪所填满,而如此疯狂,如此姿态,而他仰天长啸,话语急促而喘息,哽咽而几乎呜咽到无法发声。

  他半蹲在地,无力哭泣了起来,而另一无垠也早已被无垠问得疯狂了起来,他竭力地将耳捂住,嘶力吼叫道:“不知!”

  “我不知!”

  “我不知道!”

  “我……”

  而那伞也早已坠落在地,那一身白衣,束发依旧的无垠亦被磅礴大雨所浸湿,发束亦被无垠疯狂拉扯开,发散开,正如无垠心间痛觉,疯狂蔓延。

  二者几乎同时跌坠在地。

  却又听话语声飘出,现已分不出谁是曾经,谁是现在。

  “是因为,那日她穿着那衣物遇见你,是你二人之间的缘分,你并非德高望重之人,那日亦非祭祀之日,而就唯有遇见她的夫君啊!”

  “那日她还是穿着此衣物来送你,就是为了让你明白,你便是她心中的夫君,可你却丝毫不知。”

  “她将香囊送你,是因为她知道,你并不知道何为爱,可她却想让你明白,她爱着你啊!”

  “她紧紧抱着你,只是不想你离去而已。”

  “而她说将要成婚,是想让你安心离去,不需后日明情之后,还会担忧着她,自你离去的那一刻起,她知道,她的爱未有结局,所以为了不让你遗憾,所以她说她将要成婚啊!”

  “难道这一切的一切,你还不懂吗?还不明白吗!”

  ……

  磅礴大雨中,二人皆是躺在泥泞路上,亦无法起身,因为内心情绪蔓延的令他们心口剧痛,剧痛得几乎无法站立,剧痛得让他们无法起身,泪便此雨般,疯狂涌动着。

  雨声占据了一切,许久未有人的话语声飘出,终于……

  无垠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懂了,可是我还是不懂爱…情是什么?”

  沉默又起,二人皆闭眼,流着泪,各自未有回应。

不知何时,又有话语声响起,哽咽不再,哭泣不再,嘶吼消散,咆哮泯灭,话语声温柔似柔水,言语似柔波,荡漾心中。

雨都开始变得缓慢,开始变得温柔细腻起来,如绵绵细雨般飘落而下,滴至眼角。

  “其实很简单。”

  “有个时候,只是她望着你那羞红的笑意。”

  “有个时候,是你望见她在门口等你的欣喜。”

  “有个时候,是你与她栽种牡丹时的喜悦。”

  “有个时候,是你们二人一同弹奏《凤求凰》时那沉浸忘我的模样。”

  “有个时候,是你已经习惯了她在你的身边,当你离开她时,你便总觉空缺了什么。”

  “而有个时候,是她眼睛里的泪水。”

  “而有个时候,是你孤独时的思念。”

  “而有个时候,是你听见她将要成婚时,心中那股刺痛。”

  “而有个时候,是你因为心痛时收下她送的香囊时,心中的那份适然。”

  “而有个时候,就是你爱她,仅此而已。”

  “而她也爱你,一切都是刚刚好……”

  “这就是爱……”

  ……

  “这就是爱吗?简单吗?”

  “嗯,很简单……”

  “不,我觉得不简单。”

  “可是,我似乎懂得了什么是爱……”

  “那你可以告诉我爱是什么吗?”

  “爱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解释。”

  “有个时候,我爱她,她爱我,这样就好了,为什么要如此争论呢?”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爱她吗?你爱清尹吗?”

  “爱。”

  话罢,无垠双眸睁开,似有漫天星辰闪烁,可此星辰所形之影,却尽是清尹的模样,睁开不过一息,便是又闭,躺在路中泥泞睡去。

  雨渐微弱,几乎停下,而此泥泞路上,并未有二人,亦未有伞。

  其实从始至终,唯有无垠一人,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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