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所谓诸葛世家第三十二代,寒门第六十八代弟子,却是我这副模样!”
无垠感叹,似嗤笑自身,便是将那卷轴猛然拉扯开,可见那凡城周边,又有一怪异的地方出现,似乎是后日增添其上,其中墨迹与那居庸关之下所写一样,皆是无垠后日添上。
而那怪异之处,似是一河。
而此河之名,便为凡河,为何有此称,只因此河通流凡城。
而此河,便是无垠到了凡城后,才通。
其实无垠前去那凡城,并非仅仅是救治那地的人。
华衫亦言语他,其实凡城之人,病皆可治,可愈不过几日,便会又染,只因此凡城之气,乃毒气,而若是想去除瘟疫,唯有治其气,而此气并非药石可医,此乃天之气,唯有改天换地,方才可行。
而无垠,便是自居庸关处,就知晓此地异样,因为那气有恙,偏向而行。
而现如今无垠身处凡城,便亲身感受到,此凡城的异样所在。
无垠抿茶,嘴角喃喃,便言那日说于华衫之话,似是关于那凡城天地之势。
只言片语,却可细品:“风自西来,却自北而行,是有气转之隔,而凡城并无高山亦无悬壁,何来隔风之壁,故此风有恙,东亦无气来,而风却朝北行。是因有气汇聚于此地,似泥潭般黏稠,气不流转,却自成形,堵住此西风之眼,便唯朝北行,南有居庸关,难以流去,便滞留于此,汇聚成团,成此北风,而此地,便又可称西北风穴。”
“而此地,本应是好地。自古穴成风,龙穴生,凤眼增,此为龙凤之眼”
“风虽有恙,却成就龙凤之眼。因山清水秀,农作生长繁茂,而其恙便是自那水中生。”
“风有穴,便可换风而行,为改天换势之力,乃人为。而那改天之处,便自那居庸关所在,因关生,风不可南行,唯有北走,可此河,自北从南,逆风而流,乃本末倒置之象。风便刮水而过,却逆水,自风滞留,而此穴风上风能行,而下风却停留此地,久而久之,便沉淀此地,此风气不改,便久久淤积,虽时有风声来,却从未感受风吹过,便因此河流向,与下风之向逆反而至。此穴下,便为死穴,故其凡城常有非时节之气,便是此毒气的根本之源,故凡城瘟疫发病,不分时节,四季皆有。”
“若是想却其毒源,也唯有改此河,令下穴之风,游走便可。此穴便为活穴,风便为活风,此淤积之气便散,便可正其气,解其毒。”
“流向不可改,因本背风逆流,唯有挖渠建道,方才可令流绕行,此流形,最好以蛇形,弯曲而前行。避开此凡城,便可,若强行阻断此河,此城必为枯城,无雨落,亦无河游。”
“如此,便可。”
华衫闻无垠言,眸中敬服,未有任何异议,听任无垠话语,将此河改道。
果不其然,约莫两个月,诸多平民皆是痊愈。
直至最终,几乎未有人患病,无垠方才打算离去,而与华衫也由心相交。
离去那日,华衫想要留下无垠,可无垠却执意要离去,便言于华衫:“志不在此,便向洛阳行,告辞。”说罢,便是扬鞭而去,空留一地尘埃,而如今无垠正如其言那般,身处洛阳。
可,这又有何意义呢?
无垠微眨眼帘,垂下,眸中忧伤弥散,四处洋溢开,无垠将茶杯抬起,一口灌下,似那杯中为酒,可麻醉自身。
无垠跨步,起身,夜已五更,天将明。
无垠用力握着卷轴,将那卷轴使劲拉扯开,见卷轴之上,有一浓厚笔墨,乃无垠划上,其迹较深,厚重有力,可此墨迹却将绘画其上的路径,涂抹灭去。
只因,离去凡城之后,无垠便按照卷轴中所画,四处奔波,亦去过倒马关,紫荆关,固关,有几次都几乎离那洛阳不远,可无垠却迟迟未进入其中。
而卷轴之中,无垠所走之地,数之不尽,前往探看遗迹亦不胜枚举。
就连无垠都不知时日为何,年岁也不觉变得模糊不清。
兴许二十有四,亦或二十又五,已不记得。
而那卷轴之上,为何有着笔墨划下的痕迹,因为那卷轴中画地之处,并未存在。
而偏偏就在那地遇见了一人,而那人,便是如今的云姨。
那处乃是前蕃公主殿遗址,不过那里早已经破旧不堪,那地也是前吐蕃的旧殿。
无垠卷轴之上所写内容,也恰是那匹播城,可那地,也早已不再是原本模样。
此匹播城,如同死城一般,飞沙走石。
无垠到时,一片狼藉,并无一人。
据那周边吐蕃人言:“四十年前,吐蕃公主迷恋一清贫男子,并且为了他,放弃了这座城,放弃了吐蕃,为了追随他,舍弃了全部,离开了匹播城,这也是为何后日吐蕃攻打平原,睿宗将那河西九曲之地赐给吐蕃的原因,方才停歇了战事。可至此后,吐蕃与平原之间的关系,便变得针锋相对,因此,离平原相近的匹播城便迁移了,迁移至很远的地方,而这曾经的匹播城便归于尘埃,化为灰烬。”
无垠闻此时,唯有叹息,方才知晓为何此匹播城会变得如此模样。
而此地,恰逢战事之地,常常有叫喊厮杀声,发生于周边。
而此地边疆的镇守,便是归于那名震四海的威猛将军,李捻。
而无垠游走于那边境之地,却时常遭到官兵及贼寇袭击,虽然无垠时而用计谋跳脱,可终究计谋有无用之时,似乎是无垠已经前去那旧匹播城后,返程时,受到一波贼寇袭击,而那一次,无垠一人被十几人围住,见无垠长得俊丽,且一身白衣有些气质,想必是哪家有身份的子弟,便准备将无垠抓住。
无垠口舌如簧,不过只言片语便将那领头戏耍。可有些不幸的是,那呆瓜首领身边似乎有一精明之人,虽然也被无垠戏谑,可在无垠即将离去时,清醒过来,告知了首领缘由,而那首领方才明悟,对无垠怒意喷涌,杀意显露。
所幸的是,遇见了路过的牧人,似是往那关中做些买卖,便将无垠救下,无垠方才免了死劫。
而在那群牧人之中,唯有一女子,中年模样,虽然面容已经显得有些苍老了,可是那自灵魂中雕刻的模样,却是从未削减,无论气质,无论礼节,皆是上层,而所有牧人中,唯独她一人为中原之人,无垠便与她聊得甚欢。
原本那女子不想理无垠,可知晓无垠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而去时,便对无垠产生了些许兴趣,与他聊了起来。
二者相见,便各自知晓各自来此地的缘由。
无垠不知晓她的名字,她自称云姨,无垠奈何不得,也只得按照她所希望的名字称呼,而无垠也知晓了她为何跟随牧人,因为她与无垠目的相同,都是想去那匹播城看看,无垠也知晓了她是曾经居住在匹播城中的一人,二者相聊时,无垠可以看见她眸中的那份浓厚的忧伤和怀念。
看来,云姨对匹播城很是想念,不过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而后,无垠也知晓了云姨所居住的地方,便是无垠想去的最终目的地,洛阳。
二人相识,相谈甚欢。
云姨也多次想要邀请无垠前去洛阳一探,可无垠却委婉拒绝了,因为无垠的卷轴上所走之路还不过一半,又怎能半途而废呢?
无垠想要将此卷轴中,所想去之地,皆是走上一遍,去望世间美妙,去探世间鬼斧,方才能安心回去,而洛阳便是无垠想去的最后一地。
虽无垠不想前去,可元嫂还是将她所居住之地告知无垠,并且告知无垠,若是无垠有难,可随时前去寻她,若是她可做何事,皆可答应无垠。
无垠虽推迟,可终究还是执拗不过元嫂,无垠无奈应答。
而直至关中,二人方才分离,而无垠便径自前往那卷轴之中另外几地。
不过离去时,却见到了那威猛将军李捻。
无垠站立人群之中,缓缓望向那自城门中走入之人,身披铁甲,其肩胛之上,双龙盘伏,其龙口有珠,各有一半,自颈而合,变为一珠,其铁甲之上亦有虎头镶嵌其上,未戴兜帽,额前束发,器宇轩昂,盘膝赤红宝马之上,腿覆鳞甲,威武不屈,无垠惊叹,那李捻似有感,便望向无垠,二者双眸对视不过一息,无垠一笑,便是离去。
顺着人流,走出关外。
“威猛将军李捻吗?对…没错,李捻…洳羽选择了李捻,而明皇呢?”无垠摇头,眸中尽是忧伤,站立庭院榉树之下,便是伸出手来,接那自一夜汇聚而成的露,滴至手心,冰凉至极。
无垠将手收回,卷轴落地。
而后,无垠便游历世间,也无何令其记忆犹新之事。
无垠拳头紧握,露水无所遁形,便是自手心缝隙流下,坠落在地,散于松泥。
无垠双眸失神,似又回忆洳羽、明皇、李捻之事,蓦然露笑,怪异至极,却又拳头紧握,手肘颤动,似过度用力所致。
无垠嘴角喃喃,又言:“她死了吗?就像戚沐一样死去了吗?”眸中皆是戚沐言语无垠之时,那副模样,又似有元困于他面前哭泣模样。
无垠笑然,可那眼角之泪,却轰然涌下,难以遏制,卷轴跌落在地,卷轴摊开,拉扯十尺,而那自卷轴之上所画内容,有着一块被人挖去的空档。
而那里!
便是无垠游历几乎接近洛阳时,与她相见的地方。
而她的名字,正如无垠又自那腰间缓缓取下的香囊上所绣字迹一样。
清尹若。
无垠未有停顿,而是拾起那卷轴,看着那空洞所在之处,眼角稍有停歇之泪,再度涌出。
而此刻,无垠也不再是那出入凡俗的无垠,不再是那与太白、子美高谈论阔之人,不再是那游历世间不念丝毫红尘之人,而是那书写不知多少故事,不知倾听多少言语,不知拟画多少情绪的文字先生,诸葛无垠。
没错,正如华衫所言。
诸葛无垠,他变了,他的双眸变了,他的茶变了,他的心也变了,变得不再那么无情,变得不再那般淡然,变得不再那样孤傲。
当然,无垠也知道,他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寒门,即便是寻到了回去的路,可他也再也没有资格了,因为他已经开始贪恋这俗世,沉迷这世间,开始思念着她,想去爱她!
兴许正如师尊所言,这是他的劫,不可磨灭的劫。
无垠停顿至那探入庭轩的牡丹花处。
牡丹花几乎凋谢,所展之颜所剩无几,无垠伸手轻轻触摸那牡丹花心,轻点,一息便散,坠落之地,徒剩花骨留在花苞里。
无垠身形顿住,紧握手中凌乱卷轴,将那剩余花骨摘下,放置香囊之中,轻抚那秀丽三字,眼角泪干涸,将卷轴拉开,触摸着那触目惊心的空洞,缓缓收起,而关于无垠自身的回忆也到此处,戛然停止。
而关于她的事情…却未终了。
无垠径自走入舍中,便前往那偏阁将衣物取出,自物柜中取出干粮,结成包裹,头戴幞,自那桌前盘膝,取出纸笔,快速写着。
纸有三,无垠皆将其装入信封中。
而此三封信中,各有三名。
其一,华衫。
其二,云姨。
其三,太白。
写罢,无垠便是自取一封,放置于桌上,而其封面字迹也清晰可见,乃“华衫启”。
做罢,便是孤身一人自黑夜走入那幽深巷陌之中,悄然离去,无一人知晓。
而可见天将明,黑暗渐退去,视线开始有些清晰,无垠停顿,望天色将晓,便加快脚程,自一寒舍前停下,将信插入门缝,而寒舍旁边便是无垠去过几次的云烟阁,云烟阁中至今还是灯火通明。
无垠未有停顿,自走那桥上,往外走入,还有一封,便是自立那城门前,早起换更的士兵,交托与他,并给些银两,做完这些,只等城门开。
不过一炷香,光自东方来,紫意散开。
城门开,无垠身立浓雾之中,快步离去,发随风动,心随意乱。
而那信中内容,也不过寥寥几字,皆是一样。
如此写道。
“离三日,勿念。”
“无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