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牡丹之花,盛开。
依然未谢,凉雨已停下,可风却不曾削弱。
“他应该回来了罢,时间快到了。”
“今日大风,应该无人……”
“若是不来,也无恙,明日再候吧。”无垠喃喃自言。
话语声被猛然的风声所吞没,湮灭了踪迹。
“咵咵咵……”舍中发出轰轰声响,无垠盘膝在地,四周草席随风晃动,碰撞至周围,发出哐当之音,茶杯晃动,被无垠按住,黄纸铺盖于桌面之上,手中湿笔已干涸,无垠盘膝至此已然三个时辰有余,手指僵硬有些酸痛,可他却浑然不知。
无垠面色苍白,双眸充斥着血丝,俯视面前黄纸。
良久,无法写下。
至此,无垠倒吸一口冰凉寒气,颔首,只觉眼角有泪涌,无垠起身,面若忧郁,往外走去,狂风拂来,散发升腾而起,幞头被拉扯得有些松垮,无垠将其取下,一头长发,飘散舞动,无垠将其梳理,握在手中,结为束。
望外界,古树摇晃,枝条舞动,窸窣之声,奏响不絶,无垠叹息,朱唇轻动:“情有分三,如今知晓其一,何以拟写?”便是摇头,颇有些失望。
无垠往舍内走去,盘坐至木桌后,望向了无人迹的外界,唇齿微动:“该来了罢。”
言罢,便一笑,拾起一旁茶注,往杯中倒入,一息,白雾蒸腾。
便将茶杯往对座移去,方才作罢,往外望去。
狂风似停,因舍中草席掀动停歇,却又因细雨绵绵而下,而有些疲惫。
无垠往外望去,虽天色阴暗,可视线尤其清晰。
不远方,约莫百米之处,似有一人影攒动,模糊身影于油纸伞下显露,无垠望去,无法视清,那人似一身黑衣,自那朦胧雨中走来,脚踏轻盈步伐,似游走于泥泞地面之上,裤脚却不沾一点混黑泥土,却又似一步有千斤之力,跨步之下,稳重而踏实,地面颤动。
十几息罢,人影渐清晰,无垠视之,一笑。
那人影站立于栏栅外,却不曾推开,无垠望之,并未起身,而是抿茶,面有喜意,言道:“将军既已来,为何不入舍中一坐?”
那人身形一颤,似犹豫、踌躇,终叹气,走入。
他走不过几步,便是立于庭院中一拜,声若洪钟,铿锵有力,浑厚磁音回荡而来:“在下李捻,特来此地,拜访文字先生。”
无垠微颔首,点头,起身,往舍外走去,回身一拜:“将军言重,你肯来此寒酸之地,便是我之荣幸,怎可行此等大礼,将军若不嫌弃,舍中茶还温,可否前往舍中,品茶一番。”
二人弓腰对拜作罢,便是起身,二人,一前一后,便是自那桌前,盘膝而坐,无垠眯眼,仔细望去。
此人和明皇长得颇为相似,却生得英俊潇洒,丝毫未有四十岁之姿,颇有那少年方刚之意,剑眉横生,似有剑刺向双眸,他双眸迥然,有光散开,肌肤白稚,却带有触目惊心般沟壑,似伤痕,发皆束于身后,其身长有六尺多,乃至七尺,威猛而雄壮,鼻若雄鹰之勾,挺拔而屹立于紫朱唇之上,无垠视线移开,抿茶一笑,言道。
“早日游历世时,便已听闻将军名号,外族皆畏惧将军,今日见将军,果然器宇不凡。”
将军握拳一拜,低头,回声道:“先生有些缪赞了。”
“哈哈哈,并非我缪赞,而是外族之人,皆如此言于我,如今一见,无非是印证其言罢了。”
“承让。”将军谦虚言道,猛地将茶水吞入腹中,嘴角有丝丝暖气流出。
寒风又吹来,草席作响。
无垠笑然,把玩手中茶杯,望之荡漾茶面,便道:“将军今日想必是先探查了我的底细,方才来寻我罢?”
“果然,先生料事如神,既然如此,我便开门见山了。”将军面色有些羞愧,望之无垠,便言道。
无垠微摆手:“无碍,那将军想必是知晓明皇已寻过我,方才来寻我罢?”
将军抿茶,微点头,不敢直视无垠。
无垠笑言:“既然如此,望将军能敞开心扉与无垠一聊。”
将军闻此,面色有些苍白,似欲言,却又不曾言。
无垠望之踌躇模样,并不焦急,亦不恼怒,反一笑,继而抿茶,不言语。
“唉……”将军望无垠如此,思忖了良久,终还是叹气,自腰间取出囊袋,打开其罩口,唯见将军将其中水液疯狂灌下,似烈酒。
无垠蹙眉,只闻一股浓烈且刺鼻的气味涌来,此囊中所储之物,似是那边疆之地所酿烈酒,无垠未阻止。
只因,烈人需烈酒,才可一醉,唯有一醉,方肯吐言。
“咕咚……”吞咽的声响不断,持续十几息都未有停滞之意。
将军竟一口气将那囊中之酒吞入了腹中。
喝罢,将军便是将那酒囊扔至几十米远。
无垠不言,依抿茶,将军面色苍白,用手抹去那嘴角酒液,吐出一口浊气,双眸通红。
喘息几息,方才抬起头来,望向无垠所在之地,矍然一笑,话语如传来:“先生既然已见过吾弟,隆基。那我所能转告之事,也就不多了,先生所缺的,应该就是我在那故事中的一份角色罢。”
无垠颔首,微点头。
“我身为二皇,自小便与隆基所过生活一致。深宫之中,便如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将军眉目一凝,似有轻蔑、嘲讽之意涌来,嘴角邪魅一翘,继而言道:“可能这一切,皆要由我的母亲开始说起。”
“母亲并非是一正规女子,而是侍奉父皇的一介奴婢,似是割河西九曲之地于吐蕃时,那一日心情糟糕,便以酒麻痹自身,而酒后纵欲,将我母亲奸污,方才有的我。”将军低头,呢喃言道。
无垠闻此,瞳孔收缩。
“也罢,若非不是父皇将母后奸污,也不会生出我。若无我,亦不知母后所过生活该是何模样?而我,也不知该对父皇抱有恨意,亦或谢意?哈哈哈……”
“我是恨不得,亦是爱不得。”李捻面色潮红,似是酒意开始涌上,后劲发作。可唯有如此,他方才能将内心隐藏事物,吐露而出,若是以往,他即便是死,都不会将此等宫中秘史言于表语。
可今日有些不同,所以他自己带了一壶烈酒,一壶能让自己烂醉的烈酒,李捻似嗤笑。
无垠看不穿,并未干扰。
“本就不是正规皇妃所生,又有何尊严可言?母亲活于深宫之中,已为妃,却只与皇上共处过一夜,还是他酒后纵欲换来的一夜!”
“哈哈哈,我的母亲都是活得如此模样,那何况是我呢?若我生而为女子身,只怕早已联姻他国,不在这大唐,所幸我是男身,可即便是男身又有何用?谁肯顾我?谁肯怜我?”
“无人!”
李捻眼角有泪,似喷涌而出,捂住脸庞,似哭泣。
李捻顿下,面色憔悴却潮红。
那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姿,亦在此刻,轰然破碎。
“在那宫中,若是不知礼节,若是不习武艺,若是不知诗书?又如何能苟活于那宫中,先生应当有所不知,那宫中之事,自外望去,似富丽堂皇,可唯有那局中人,方才知晓那宫中,如虎穴狼巢,若是不谨慎言行,那么死的便是自己。”
无垠抿茶,内心思忖,的确如李捻所说,他并不知宫中之事,却也隐约知晓那其中残酷。
“你可知晓为何我与隆基关系最好?”李捻顿然,双眸发呆。
无垠不知,便言:“不知。”
“先生定然不知。因为隆基的母亲对待我母亲尚好,并不加害于母亲,且时而在宫中接济母亲,方才有了如今的我。”将军似自嘲一笑。
“隆基母亲救过我母亲很多次,而且时常帮助我们。不仅如此,在父皇那边,也时常美言,虽然父皇再未至母亲所居之处,可至少不用受宫中他人欺辱,至此我的母亲便教导我,待隆基为亲弟,待隆基之母,为亲母。”将军苦笑,泪便无法遏制,喷然涌出。
“母亲之言,必当遵从。自此之后,我便待隆基为亲弟般,待其母亲如亲母般。”
“隆基年幼之时,脾气怪异,且时常殴打下人,且时常对我拳打脚踢,即便是击打至我身体柔软处,吃痛不得,亦不得还手,对他要如同奴隶般顺从,若是不顺从,连我都是拳打脚踢或是用竹藤鞭挞,严重时,可令我一夜无法入眠。”李捻将衣物解开,那自胸口中的一道触目瘢痕露出,无垠蹙眉,又闻李捻言来:“这便是他九岁那年,失手将我推置那火炉之上所烙下,至今仍有伤痛感传来,每逢冬日,便觉胸口冰凉刺骨,身体颤抖,常久卧不起。”
无垠面有不忍,便言道:“你恨他吗?”
李捻似苦笑,面色却通红,摇头,说罢:“我不恨。”望向外界,眼角有滴泪涌出,滚滚滴落。
无垠心中有些刺痛,蹙眉,便言:“隆基母亲呢?”
“哈哈哈……”李捻闻此,便是疯笑:“呵!那个女人?整日都只知,如何与太平公主夺得皇位,将此天下,留给隆基,这样恶毒而有心机的女人,又怎会有时间去照顾隆基呢?莫非先生真觉得她是因为可伶我们母子二人,方才如此善待吗?”李捻泪中带恨。
无垠一顿,内心惊颤,疑惑不解,便言:“难不成另有图谋?”
“先生所想太过简单罢。若非不是她为了拉拢更多的人,不然她会善待我与我母亲?若不是为了表现出那副假慈之姿,她会如此对待我们母子二人?奈何至终,还是露出了原形。”李捻面色再度狰狞,似有恨意涌来,无法遏制。
无垠不愿再言,自知不配再问,却还是意识到一事,不得不询问道:“明皇可知此事?”
李捻摇头,望之窗外凄绵细雨,泪涌双眸,顺着眼角滚动落下,皱眉,李捻闭目,却还是缓缓言道:“我那愚蠢的弟弟啊!”
“我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他的母亲并未言于他,他又怎会知此类事?”
寒风拂来,李捻发束有些松懈,亦有发丝自其束中脱落,随风飘舞,遮挡面目,被泪沾湿,粘附至脸庞,而未曾掉落。
李捻却突兀笑道,似惨笑:“不然他能得到这天下?不然他能成为这帝王?可笑,若我帮助兄长成就帝王之位,又何来的这开元之世呢?”
李捻言语至此,话语停歇,似疲惫涌来,他望向无垠,低头,自嘲一笑,便言:“罢了,此类宫中深事,还是不言于先生了,免得先生头疼。”言罢,李捻继而言语道。
“隆基年幼脾气虽怪异,却有他独特的善良之处,而且自小,我便与他一起,久而久之,便就有了那所谓的兄弟情谊,互视为亲兄弟,睡可一榻,眠可同褥。”
“直至……”
“我们二人一起遇见了她。”
李捻言至此处,便是停歇,面色一愣,望向无垠,无垠亦注目视之,只见将军脸庞通红,似酒劲盛头,便又闻李捻言道:“先生,相信一见钟情吗?”
无垠内心一颤,便如隆基言语他那刻,无垠回神,一笑,便答:“相信。”
李捻闻此,会心一笑。
“自那一日见后,我便对她念念不忘,而她对我,亦是同感。”李捻微微一笑,温和之意散开,满脸通红,似男子娇羞般,格外怪异,可无垠却知,此等娇羞,来之不易。
“先生想必已听隆基说,我与她何时相见了罢。”李捻,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便是又言。
无垠抿茶,答道:“已有听闻。”
“既然如此,我便跳过这些,免得先生听起来有些厌烦了。”
还未等无垠应答,便又闻李捻话语声,声音轻柔而有些绵意:“那时,我最喜欢她抚琴,我舞剑。她弹琴的模样,真美。我最喜欢,她见我舞剑之后,立于我身旁,有些娇羞的,红着脸庞说道,‘捻,你所舞之剑很美。’”
“多希望,那时候,我舞剑,她抚琴,再不分离。若是如此,该有多好……”李捻低头,言语遏制,眸有忧伤,似月光洒来,悲有鸣音。
风大,吹入寒舍,更显冰寒,那几乎刺骨的冰冻之意,持续涌来。
无垠抿茶,方才知,茶已凉透,便将茶杯放下,不再拿起。
李捻红润散去,似酒意渐退,无垠知晓,将军所留给他自身的时间不多了。
“说来,还真是怪异啊!隆基似乎也喜欢上了她,可我却知晓,她并不喜欢他,可他却时常隔离我与她。可他却不知,因为他的隔离,方才令我与她,各自明了各自的心意,相互表了爱意,若非是隆基刻意捣乱,我和她说不定,都会因男女之间的那份羞涩腼腆,不会走到一起。”李捻摇头,似乎对隆基的行为,表示无奈,遽尔苦笑:“我不知该谢他,还是恨他。”
“可也是因为她的缘故,隆基将他怪异的性格改正了过来,而他也开始读诗书,习武艺,明礼节,晓天理,开始变得有些皇子模样了,对于这样的改变,作为其兄的我,自然感到开心,而他的母亲,自然也感受了隆基变化。”李捻脸庞之上,红润退去,可依然还有些醉意涌在心头:“而隆基的母亲,似乎也发现了她,以及她对隆基的作用,而且也查出了我与她的关系。”
“隆基的母亲找过我,让我放弃她,不要与她在一起,念在隆基和她对我母亲的情分上,将她留给隆基,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将她让给隆基,即便是我最爱的弟弟,又如何?可对于心爱之人,若是她爱的人是隆基,我让给他又何妨?”
“可是她所爱的是我!她若是嫁给了隆基,是得不到任何幸福的,于是我拒绝了她,而她也开始露出她的另外一面,逼我,若是我不答应,就不再善待我的母亲。”李捻拳头紧握,似有杀意于脸庞之上涌动着:“而我也应她,不在隆基面前和她表现的那么亲热。”
“可即便是我和她不可以在隆基面前表现的那般亲热,可是隆基呢?每逢我与她相见时,都会在一旁偷看,他以为我们二人不知,其实我们二人早已知晓,只是未点破罢了,因为她怕他伤心。”
兀然,李捻拳头再次紧握,面色狰狞,恨意更显,茶杯顺其手心,碎裂开来,茶水若血般流下,可茶水并不显红,李捻的手,并未被碎裂的瓷片割开,因为他的手上,早已伤痕累累。
“后来,那个女人,竟然陷害我母亲!令我母亲得罪太后,而那时太后,对她最好,若是她肯向太后求情,便可免去我母亲的罪责。”
“而她,便用这个方法,胁迫我,若是父皇传位于我,便不可接,让于隆基,并且永远服从隆基的调遣,不可违背,至此一生,忠心不二!”
“并且还要让我不再见她!”李捻怒意,再次将脸涨的通红,他用力的捶打地面,无垠均是感受到,地面的颤抖。
无垠微叹息:“你答应她了吗?”
他依旧抨击着地面,并未回答,直到他的双手被血浸满,喘着浓烈的粗气,方才停歇,他似无力,也只有咬牙言道:“我答应了。但是只答应了她第一个条件,而这第二个条件,我誓死不从。”
“我宁愿放弃所有,但是我唯独,放弃不了的就是她和我的母亲,以及我那什么都不知的愚蠢弟弟,当代帝皇,唐明皇。”李捻惨笑。
“我记得,那时再过不久,便是隆基的成年仪了。我知道,那一日,若是我再不将她娶入家中,便再也没有机会。因为到那时,隆基便可娶亲了,凭借隆基母亲的手段,以及隆基和她的关系,她不可能不应答。”
“于是,我便约她出来,告诉他,我想要娶她为皇子妃,而她却拒绝了,我当时想不通,我也跑去追问过她,可她却告诉,我们二人不可能。因为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我和隆基的身份,可当她知晓我二人身份时,她离开了…再也未来宫中。我还以为,她所爱之人并非是我,而是隆基呢。呵,我真傻……”李捻身心无力,双眸无神。
无垠见此,指尖颤抖,亦被感染,有些难受,却并未阻拦。
李捻话语无力,似有些绝望,面色苍白:“我便不再寻她,可当她拒绝成为隆基妃子之时,我便知晓,她所爱之人,还是我,可是我还是不懂。而那时候,恰逢我母亲病重,且宫中似有异变,隆基之母,开始施展手脚,便不允我出宫寻她。”
“而至最终……”
“我才知晓,她乃是隋朝皇室唯一遗孤,而她亦是隋朝公主,杨洳羽,哈哈哈……”
“你说,我是不是傻?为什么当时不坚持,为什么当时我不继续寻她?为什么我……为什么!”
“哈哈哈,这一切的一切,都怪我啊!”李捻嘶笑,便再无气力,瘫软至木桌之上。
无垠知晓,酒意已退去,而此故事便将结束。
话语未完,便又闻李捻继而言道:“之后,隆基继位,我亦应了她那要求,让出了皇位,后隆基,总是寻我麻烦。其实我知晓,他恨我,恨我将她夺走,恨我,因为有我,她才不会爱上他,所以我从未反抗过,从未辩论过,而她亦因林家满门抄斩,踪迹不知……”
“而到此,我与她二人之间的缘分,便是断裂,不再相见。”
“我母亲年迈,且病重,只得留在宫中休养,而我则被隆基恶意发配于边疆之地,唯有一年归于宫中,见母亲几面。”
无垠闻此,言:“你恨隆基吗?”
李捻闻此,面部狰狞,面色铁青,血意疯狂涌上,似妒恨疯狂,咆哮道:“我怎能不恨?都是因为他,我失去了全部,都是因为他,我丢掉了所有,都是因为他,我…失去了最爱的她啊!”
可言至最终,却如梦呓般,微弱若无,抽搐哽咽着:“可我又怎能恨他呢?我又怎么能怪他呢?”
“他是我除了母亲之外,最爱的人呐。”
李捻目中泪涌,无法遏制,他竭力抹去,却依然被泪浸湿双眸:“他虽然性格生的怪异,可他自小,便无人管教,若是我不去管他,又有谁能管他呢?”
“每次望见他一人,独自立于湖边,我便如同望见了自己,那种感觉,只有我能懂得,那是一种令人崩溃的孤独,深入心间的孤独。”李捻面有不忍,亦有些许狰狞,扭曲至极,他亦无法辩得。
面目通红,被酒意吞噬,眼眶被泪浸润,却又狰狞着恨意:“恨他吗?我恨吗?可是我又能怎么办?那么可是我最爱的弟弟啊!而她又是我最爱的女人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话罢,李捻便将头深深的陷入手臂之中,许久,才稍有停歇,血色退去,酒意消散。
“而今年,母亲西去,而这世间,我唯独放不下的,只有她和隆基了……”
“恨不恨什么的,已不重要了……”李捻颔首叹息,语速缓慢似耳语。
“我来,只是想见母亲最后一面,以及见她最后一面。至此之后,我便准备离去,而我便不再是那威慑四方的威猛将军了,到那时,我便是一介俗人。”言至此处,李捻起身,便是准备离去,因为酒意已散。
无垠亦起身,望着他,勉强一笑:“你至今还未寻得她的消息吗?”
李捻摇头,苦涩一笑:“我知道她的消息,先生所写的拟话本,我已读过,我来此处,不仅仅是见她最后一面,亦是想问她,她还爱我吗?”
“那万一她不爱你了呢?将军该如何?”无垠带有些许焦急问道。
李捻似无奈一笑,宛若看穿这红尘般,似带有些许轻蔑:“若是她不愿,我亦奈何不得。可到那时,我却可放心离去,了了一桩心事。”
“我必当尽我全力,不似曾经无所作为,也不愿似先生那话本中,林戚沐和元困一样,那般凄惨结局。”
“你不后悔吗?”无垠言道,似一笑。
李捻面色温和,苍白散去,微笑:“不后悔。”
“既然如此,那敢问将军一事,相信缥缈未来吗?”无垠微微一笑,暖意散开。
李捻闻此一愣,嘴角勾勒一笑,却言:“我虽不信妖鬼邪怪之说,可我却深知天文地理之象,若是他人,言此于,我会应不信,可若是先生言,我便信。”
“哈哈哈,既然将军信我等乡村野人,我便不再卖这些关子,便直言了。”无垠闻言,放声一笑,便自那怀中,取出那对佩,自拿一半,赠予李捻。
李捻接之,挂在颈间,佩有光闪,似共鸣之光,望之无垠,无垠便言:“你们三人缘分未断,此佩必代代相传,而后日,自会再见。”
李捻颇有疑惑,便欲言,可无垠却坐下,笑意盎然,不再言来。
“既然如此,李捻告退了。”
无垠默默点头,便自拿那茶杯,斟茶一杯,言道:“无垠今日有疲惫,就不送客了。”
李捻闻此,便一拜,转身离去。
风亦停,雨亦歇,而李捻也不再是那方才醉酒于无垠面前之人,此刻的他,是曾经的李将军,亦是如今的凡俗之人,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无垠目送其远去,便轻抿茶一口:“缘因你们而起,便还需你们而断。”言罢,无垠走入偏阁之中。随即,一口鲜血吐下,无垠无力,跌坠在地,大汗淋漓,无垠抹去嘴角鲜血,喃喃自语:“干涉太多了吗?应不多问,也罢,缘因此佩起,便因此佩断。”说罢,无垠又吐鲜血,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