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帘 临
书名:三嘘 作者:物悲 本章字数:4200字 发布时间:2022-08-09


晨来,曦临。

月色竟相退去,寒舍有光浸来,耳目一新,焕然金光。

牡丹花开,依未凋谢,牡丹上浸有露水,汇聚在花心,光照来,牡丹开彩,露若玉珠,晶莹透亮,滴落而下,光缕如丝线,穿透而过,却分散开来,七彩之色,虹芒无边,落入双眸,幻梦般美艳光彩,久浸而不拔。

  熟悉的一身白衣自那寒舍中走来,迎着晨日之光,面露享受,恍惚一望,宛此人并非凡俗之人,似自天宫别苑而来,游历人间罢了,现如今,停顿至此,兴许是有些许疲惫罢。

  无垠伸出手来,便是拈来那滴落之露,轻抿,只觉指尖冰凉,无垠在衣角抹去,便是往舍中走去,熟悉的铫子声响出现,是他在煮茶,听闻那铫子发出的濯濯雾音,便去那偏阁将铫子取出,朝着那木桌上茶杯及茶注之中,斟满至七分。

无垠盘膝于木桌旁,可今日较以往有些不同,此木桌上,又有一棋盘放置。

无垠一人,独坐桌前,手握通体墨绿茶杯,那杯中宛有凉意袭来,可却又感受到来自杯口的蒸腾热气,无垠小抿一口,另一手拈有一白子,正如无垠一身白衣。

  “嗒!”棋子落下,无垠抬头,只因那栏栅外,传来令其动容的声响,那是栏栅逐渐被人推开,又因栏栅破旧,方才会有的咔咔之音。

  无垠茶杯放下,并未起身,而那棋盘,也并未有多子,仔细一望,盘中格局,其实就一子落于中心,白至起手,待人续下。

  光透过,有影渗入,脚步声顿挫之音,令无垠一笑,言道:“你来了。”

  那人影点头,一身黑衣,正如其黑子般,坐立于无垠前,相视一笑,二者眸中若有光,人影点头,其身影模样,虽不及七尺,却若有心雄万夫,双眸迥然,哆如饿虎,有美髯修饰于耳畔旁,似较长耳发,其骨若灵动有光,恰似仙气萦绕,颇有一副得道高人姿态,便是端起面前茶杯,笑然,顺拈起一子,落下,置于棋盘之上:“垠兄,近日可好?”

  无垠微笑,言道:“太白兄,今日为何会想到无垠呢?还没到每月的固定时间呢。”

  “是吗?哈哈,兴许是我近日有些疲惫,记错时间了罢。”黑衣男子愕然,便是解释道:“垠兄,近日所写拟话本,望尘莫及啊。”

  “太白兄何出此言?天下谁不知太白兄,文如悬崖,字如蛇形,一首醉诗,如悬天之歌,谁可触及,何况我这一普通文字先生呢?况且还是写些上不了台面的拟话本呢?”无垠抿茶惭愧一笑,便是回应。

  “难不成,我还不知垠兄文字何如?你莫使这些揶揄我了,若是比此类文笔,我唯有醉时,方才够及你一半,平日里,我还不及垠兄一点皮毛呢!”太白言道,有些不解:“我真不知,你为何对进仕一途不感兴趣,男儿身在世,若不谋大事,何须生来,况且垠兄非常人也,拥一夫当关之势,应当有所作为,何须在此处埋没了自己?”

  无垠颇为无奈,摇头,微微一笑,回应:“太白兄,莫非今日就是想说这些,若是如此,那今日就莫怪无垠不待客了。”

  太白尴尬一愣,叹息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言仕途之事,我只是可惜啊。也罢,垠兄,我近日又做诗一首,不知垠兄,有无兴趣?”

  无垠又拈起一子,落下,颇有兴致的话语声传出:“愿闻其详。”

  黑衣太白,再落一子,便是起身,往舍外走去,一步便一言,正如曹植作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从天上来,奔流倒湖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幕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

  “五花马,……,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太白顿下,又至桌前,便是盘膝于蒲团上,有些许意犹未尽感,望之无垠一脸陶醉模样,便是抿茶一口,等其回应。

  “美。”无垠美赞,继而言道:“与尔同销万古愁,好一个销字!”

  “承让!”太白羞赧一笑,拜下,谦虚言道:“虽有些成就,可终不比垠兄文采。”

  无垠亦回拜:“你我二人何须如此客气,美文自当共赏。”

  “哈哈哈~”太白笑然,随即拈起一子,落下,抿茶一口:“自从我略读垠兄拟话本,便日夜忧心,不知那故事中的二人,是否真实?亦或真人也。”

  无垠笑之回应:“这不正是太白兄,你今日前来的缘由吗?你今日不仅仅是给我带来用以生活的物品罢。”洒然一笑,颇具风度。

  太白愕然,面色通红,似羞愧:“我就知晓瞒不住垠兄。”

  “不过,真当有那话本中二人于这洛阳城,各自名曰元困,林戚沐吗?”太白双眸若有情,波动若有光,似柔水,涟漪荡漾开来。

  无垠轻点头,太白视之,瘫软坐下,眼帘紧闭,若有泪欲涌,而被他强行忍住罢了。

  “此等女子,世间难寻,此等男子,无法观望,自小便以为此类爱恋之情,应不存在于现实,可现如今,却是…真有此类情,真是……”太白无奈摇头,悲叹。

  无垠古井无波,抿茶,棋盘已是满子,无垠言道:“太白,你今日又输了。”

  太白一顿,自那悲中被唤醒,方才将那悲情置于身后,言道:“我从未赢过你,罢了。你生活所用的东西,我都放在了院落中,今日我提前前来,是有缘由的。”

  无垠认真听着,便是抬起茶注,往太白手中茶杯斟满,一笑,便言:“我知晓你要说什么?”

  太白亦是一笑:“垠兄果然还是如以往那般,料事如神。”

  “请你转告他:我不为达官贵人、不为学识渊博之人、不为掌控四方之诸侯、亦不为深宫庭院中人,仅为一凡夫俗子,不配接受此等邀请。此为其一,身份不配。”

  “其二,乃我不愿。我虽为粗鄙之人,可粗鄙之人,亦有三规六矩,四律五戒。”

  “其三,我虽为凡夫俗子,可我亦是生意人。若是他愿一人来见我,我便可接受他这桩生意,可若是我不愿,谁都无可奈何。他也应该知晓,有些东西,是任何东西都替换不了。”

  “可偏偏,我要等的,唯独是有缘人。”

“若是他听闻我如此应答,还肯见我,请你转告他。”

“若是他愿意以一故事中人的身份来见我,我便肯应他。见于断桥上,时日他可定。”至此,无垠话语终了,起身,整理衣物,便是朝偏阁走去。

  无垠背对着,却有话语声响起:“多谢太白兄将所需之物送至,可无垠今日有些疲惫,就不送客了。”说罢,走入转角,消失在尽头。

  太白,一人独坐蒲团之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便是再观棋盘格局,隐约可见,那白子之形,印于黑子之中,乃一字。

  字为:“缘”。

  太白起身,手中信坠落,却又被他收回,往外走去。

  “哎……”沉重叹气声传出,太白离去。

  次日,夜深。

  月光洒下,洛阳城深处,中心之地,隋唐城上,城郭之处,登望台上,有二人露出身形,其中一人身着黑衣,乃李太白,跪拜至台阶下,面色紧张,身形颤抖,将白日与无垠所说之事,告知于面前之人。

  此人,身着大裘冕,头戴通天冠。

  通天冠之形。凡二十四梁,附蝉十二首,加金博山,配珠翠黑介帻,即以黑介帻承冠,形状如幞头,以转脚相交于上。令人望而生畏,此所谓,帝王之姿。

  而那形似幞头之物上,含有两软角,却与常人不同,此软角实乃硬角,两角圆阔,用丝弦为骨,自然翘起,颇带一番大气之意。

  此乃九五之尊,方才能穿着衣物。

  而此人却独立城郭之上。

  二人在此,太白不敢起身,手心有汗,衣物被汗渍所染,带有气味,而那所跪拜方向,便是那九五之尊。

  他目若有星辰,所望之处,乃此天地。

天地大势,蕴含其中,五湖四湖之影,均倒映其。若清澈之露般双眸,却又有混浊云雾散开,渲染双眸如秋波,秋水荡漾开来,波光如潋滟,星光之色,月光之明,皆照耀其中,可那混浊之中,却有些许悲伤。

突兀,眼前一道虚幻人影成形,他越想细看其模样,却越是难以看清。

最终,雾气混为一团,化为了眼角的泪,滑落而下,无声无息。

  太白勉强维持那跪拜动作,肢体僵硬而不敢动弹。

  而那人,眉若剑羽,征战铁血之意滚动而来,肃杀、残酷、弑杀,汹涌如浪潮奔腾,势不可当,仅是望其眉,便宛若置身战场般,恐怖至极,而此眉,便为剑眉。

  不仅如此,其双耳如活佛,生得豁大,唇若婴幼儿般,红润发光,仿佛其挥手抬动之间,便可搅动一番风云,便可令一国灭亡。

  他身有七尺之长,面目却有些鱼尾纹烙,乃是常年批改奏折,熬夜所导致。

他独立城郭之上,望这洛阳城灯火通明,繁华不歇,眼角有笑,却为苦笑,尤其是当他望向那片繁华之中,较高楼阁,那红色绸缎所散开的尹红之光,竟有泪滑下。

他侧过双眸,再望向这天地,感受这不断吹来的悲凉夜风,他闭眼,未再有泪。

  一个时辰终了。

  “就顺他的意。三日后,三更之时,断桥见。”话罢,男子起身,眺望云端,风拂来,大裘冕挥动,宏势披散,往下走去,略过太白,可太白依旧不敢起身,长松气回应:“喏。”

  正准备起身离去的太白,猛地停下动作,身体僵硬未动弹,又闻,这凄静城郭中,传来凄清喝歌声,乃离去男子亲自吟唱,听闻其词,乃洛阳城内远近闻名的《霓裳羽衣曲》。

  其凋甚悲,其音甚苦,其韵甚伤,乃有情人歌之。

  歌声虽远去,却可模糊听清。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

  “沈思年少浪。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

  歌不停歇,直至终了,音散于郭内……

  “他愿意孤身来见我吗?”

  无垠紧紧地望着茶杯之中那从未波动的镜面,喃喃自言,双眸空洞,可不过一息,便是猛然地将杯中茶灌入腹中,不顾以往礼节。茶喝罢,方才望向那木桌之上所留信封,乃是不久前太白离去所留。

  太白说,他不懂。不懂他到底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情绪,竟然会屈尊,不顾身份,孤身前往洛阳桥,见一不知深浅的文字先生,可是不懂又能如何呢?他开始渐渐懂得了,为何无垠不选择仕途,而是屈身于此等破旧之地,专撰写他人文字故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抱有什么样的心态,也只有无奈离开,表达出“他”的意思。

  无垠摇头,茶杯放下,伸出手去,将信封缓缓打开,可视其中文字,乃如此写道。

  “孤姓李,名隆基。世人皆称呼孤为“明皇”。孤早闻,西京有一文字先生,专门撰写他人故事以作拟话本,用以生计。不知孤有一故事,余感兴趣否?孤原欲将余招入宫中,可听君一席话,便作罢。兴许,余所言,乃正言,是孤太高看自身。其实,在这些东西面前,孤便不再是明皇,而是故事中的一人罢。今闻余,便应余之要求,三日后,夜三更时,于洛阳桥上相见,愿君至。”

  无垠手有些颤抖,轻呼吸,微叹气,望着窗柩外,透来的悲凉月光,便将那信拿起,往那偏阁之中走去,偏阁之内,铫子又响,无垠走近,将铫子抬起,便将不过薄纸般大小信封投入火炉中,不过一息,便化为灰烬,散出浓浓黑烟,飘散于天地。

  无垠将铫子放置于火炉上,双眸中闪烁不断,只见以往清澈无比的双眸里,荡漾起异样的神色。

无垠走回厅室,望向栏栅处,方才发觉,已经有许久未有人来找他贩卖故事了,他这里也逐渐变得有些清凉了。

可能,这洛阳城里的故事,差不多要写完了罢。

  无垠有些发呆地望向外界,片刻醒来,抬起茶杯,抿茶一口,现如今,他只需等三日,在那夜晚三更之时,离去便可。

  遽尔,无垠怀中对佩闪烁,似有光芒射出,胸口之处,皆被红光点亮,似心之色,乃心之光。

  光芒散去,无垠无觉,朝着偏阁走去,解衣,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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