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刘宁又被撕裂的脑袋痛醒。
刘平喂她服下一粒药丸。
刘宁喘着气道:“哥哥……你来了?”
看着刘宁半死不活面如雪色,刘平心疼不已:“哥哥来了,带了药来了,宁儿别怕。”
刘宁问:“爷爷呢?”
刘平道:“爷爷在刘家村,我接你回去看爷爷。”
刘宁点头:“你们没事就好,我常常梦见你们在流浪的人群中,我怎么都不能靠近。”
刘平道:“当日是哥哥没有护好你,是哥哥不好。宁儿,我从蒋姑娘那里听说了你京中之事。现在边境战事稍平,哥哥接你离开这里,我们回刘家村去。”
刘宁脸色一变,眼神茫然:“哥哥,我眼睛又看不见了。”
几人闻言大惊。
刘平伸手在刘宁面前挥一挥:“宁儿,你看见我的手了吗?”刘宁摇头:“或是头疾发作,让眼疾复发。失明应是暂时的,等头不痛了应该又会恢复。哥哥别担心。”
刘平挽起袖子,伸手就要探上刘宁眼睛。
秦河一把握住刘平的手:“你做什么?”
刘平道:“我是医师,给宁儿诊治,有问题吗?”
美花道:“秦河,他是刘宁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刘平看了看刘宁眼睛,又给她把脉一阵,看着很有医师的派头。他从小不喜爷爷的仵作手艺,一直跟随爷爷的好友吴先生学医。吴先生虽一直待在刘家镇,可一身医术了得,是民间隐藏的高手。刘平天资出众,已得了其七成手艺。
刘平暗自松一口气,知道情况跟刘宁所说差不多。看着刘宁茫然无措的样子,他皱眉道:“宁儿,你遭罪了。你放心,哥哥在这里,一定把你治好。哥哥不行,还有吴先生。”
刘宁惨淡一笑:“哥哥,你来了就好。我们快些回刘家村吧,我想爷爷了。”
刘平道:“好,爷爷也想宁儿。”
秦河跟美花对看一眼。
秦河道:“刘宁,你别忘了,你是一所所长,大人不日还会提拔你做法部副部长,你要离开?”美花也急道:“刘宁,你辛辛苦苦买下这处院落就不要了?哥哥也走了,我怎么办?我跟你去吧!”
秦河神色一慌,一把拉着美花胳膊:“人家跟着哥哥去,你去做什么?”美花道:“前日老家来信,梨花村我和哥哥住的房子已经被山洪冲垮,我回去做什么?我本来还想着和刘宁相依为命,她这一走,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跟刘宁是姐妹,刘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秦河急道:“什么相依为命,我不是在这里吗?”美花挣开秦河手:“你是你我是我,你在这里关我什么事!”
秦河还要说话,刘宁道:“秦河你别急。美花,你生意已经上了轨道,现在发展形式大好,你不用走。不管我在不在京城,你就在这里住着,你想住多久住多久。秦河,我离开之后,你照顾好美花。她要是少一根头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美花哭道:“刘宁……”
刘宁伸手,刘平伸手握上:“哥哥,你现在帮我写封辞职信,托秦河捎回去。”
秦河眼色黯然:“刘宁……何必如此?”
刘宁勉强笑道:“我现在这样你也看到了,已经形同废人,不能再留在三法司了。我找到哥哥了,要赶着回去见爷爷。秦河,你替我跟大人说一声,刘宁愧对他的期望,叫他失望了。”
秦河道:“好,我替你捎信,替你带话,你回去好好养病。身体养好了一定回来,三法司随时欢迎你。”
美花抹一把眼泪:“刘宁,我帮你看着这香草院。你看了爷爷,眼睛好了就回来。”
刘宁道:“既然写了辞职信,三法司我是不再回了,我本身并不喜欢断案,只是靠这谋生罢了。美花,你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的。劳烦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那几本天书一定带上。”美花点头:“好,我做你爱吃的糕点,你多带些路上吃。”
秦河叹气:“三法司这一年出这么多事,死这么多人。两个所长先后死亡,二所所长辞职,现在一所所长也辞职,真是多事之秋。”
三法司司长所。
张洲安看着手中的辞职信,一言不发。
杨玉帆起身:“洲安,林雨不告而别,现在刘宁也要走,你让她走?”
张洲安道:“我同不同意,她都是要走的,我留不住她。”
杨玉帆道:“就因为你们打赌她输了要走人?你说你跟她赌这个做什么?”
张洲安道:“不仅如此。”
杨玉帆看向秦河:“刘宁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哥哥,我去会会他。”
秦河道:“人事所之前去刘家村查过刘宁身世,她确有一个爷爷,一个哥哥,家中世代仵作。当年境战乱,祖孙三人在逃难途中失散。刘宁在难民群中遇到远洲胡州长,展露了破案才华被他收留。她爷爷和哥哥颠簸流离几年回了刘家村。她哥哥一路寻到这里,要带刘宁回去。”
杨玉帆道:“倒也是个人才,能找到这里,看来兄妹情深。”
秦河道:“何止是个人才,这个刘平谈吐不凡,气度不比二位大人逊色。”
杨玉帆奇道:“一个小小的刘家村,一个仵作家中,出了刘宁这样的人才,还有比她更厉害的?”
秦河道:“他们兄妹看着都不是寻常村人。”
“他们什么时候走?”张洲安低声问。
“已经寻好了马车,后日就走。她哥哥的药颇有效用,刘宁除了失明,头痛减轻很多,大人不必担心。”
杨玉帆从张洲安手中接过那封辞职信,啧啧称赞:“这字不错。洲安,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刘宁给她送别?”
张洲安声音沙哑:“她现在看不见我们,也不想见我。她此去,除了寻到亲人,还因为在这京中所遇让她伤心。回去也好,换个地方,不用想这些事,心情好些,对她眼睛恢复也有好处。”
杨玉帆叹气:“说起来也是,刘宁来三法司一年多,先被魏无改骗财骗色,又被如意坊主骗情骗命,现在还瞎了眼睛,实在倒霉!你说得对,她离开或许还是好事。留在京中,光是那些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现在外面议论纷纷,不知道多难听。”
张洲安大笔一挥,在辞职信上签了字:“秦河,速速送去人事所,好好帮刘宁办理辞职手续。她因公受伤,该给的补偿一分不要少。”
秦河接了信,匆匆离去。
杨玉帆挪凳子过来,坐在张洲安面前:“连林雨离开我都很不舒服,你当真舍得放她走?”
张洲安继续在纸上写字:“她想要的我给不了她,不放手又如何?”杨玉帆看着纸上的字:“既然这样,为什么一直写人家的名字?”
张洲安顿了一顿,看着纸上写的“刘宁”,他将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她说得对,在她之前有李宁,在她之后也会有王宁。在我这里,她不过一个过客罢了,就算特别也只是一时,久了也就泯然众人。世上有意思的女子千千万万,我还会一直写她的名字不成?玉帆,许久没去宝月楼了,我们明日去会会星儿。”
杨玉帆道:“岂止星儿,还有云儿月儿……我陪着你,一个一个去会,只不要叫阿淮知道。”
两日后清晨,路有微光。
刘宁眼睛蒙上黑布,被美花扶着就要上马车。
秦河对刘平道:“好好照顾刘宁。”
刘平点头,提着二人包袱放入车厢,伸手拉刘宁上车。
美花不愿松开刘宁的手:“你好了回来!”
刘宁道:“好,我回来时,你的店一定已经开了,说不定蒋明也回来了。”
美花眼中含泪:“我的店还等着你入股,你早些回来,过时不候。”
马车缓缓离开黄杏胡同。
转角处,张洲安隐没在黑暗中,目送刘宁马车离开。
杨玉帆拍拍张洲安肩膀:“她哥哥看着果然不错,仪表堂堂气质非凡。洲安,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你是说刘宁哥哥长得像我?”张洲安初见刘平,心中大吃一惊,这世上竟有跟自己如此像的人?
“你也这样觉得?简直跟你失散的双胎兄弟一样。”
“我母亲只生了一个。”
“不管了,走吧,我们去找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