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裴淑清皱了皱眉头,不由将目光锁定在那女子的身上,一双眼睛仔细打量,仿佛要将她看出一个窟窿才肯罢休。
真是奇怪,明明姿容普通,却有着这种邪媚恶毒的气质。
这种女人,很难让人对她生出好感来。
这倒不是裴淑清心存偏见,只怕换作是再好色的愚昧男人,也很难会对她生出任何邪念来。
不是因为丑,而是她身上那股子邪气总让人觉得压抑难受,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暗古井一般。
那女子微微一笑,笑容掩饰不住的嫉妒与恶毒。
“小女子屠媚,记住,是你们汉人说的,屠杀的屠,娇媚的媚!”
妖女!
这是平安第一个想法,便是躲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也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妖媚气场。
这女人,可不简单!
平安低垂了眉眼,不知为何,会对这样一个女人心生畏惧。
但是现在,他并不打算出手。
自己之所以跟来,是为了以防万一,而不是为了出头引人注意的。
想明白这一点不难,平安选择静观其变。
屠媚其实很不喜欢裴淑清,凡是比她好看的女人,她都不喜欢。
看着两人那副呆傻蠢笨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毫无顾忌地仰头大笑起来。
屠媚声音尖锐,这一笑,犹如夜枭一般,听得人心惊胆颤。
“挑拨?真是可怜,事倒如今,我也不在意做一回好人,让你这丫头死个明白!”
“屠媚!”
黑衣男人开口呵斥,皱了皱眉头,显然并不希望她与对方过多废话,但显然,他并不能作屠媚的主,两人结为伴侣多年,他太清楚屠媚是个什么样的人,天生反骨,根本不讲道理。
“四年前,你阿爹因为强出头,被人活活打死,你就没有一点疑心,明明这事是你阿爹临时起意决定出手的,为什么我们能那么快,那么及时地赶到?不妨实话告诉你,你阿娘早就不想同你阿爹那些酸秀才过下去了,为了能早日脱身,才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这块绊脚石!”
屠媚娇声笑道,鲜红的指甲轻轻抚过耳际,耳边那古怪样式的赤红蛇状耳环被她轻轻一拨弄,开始摇晃起来。
“当然,我们也不做亏本买卖,当时良户看上了你,你阿娘便昧着良心,在你阿爹死后不久,便开始张罗你的终身大事,哪想你这丫头倒也倔强,无论怎么劝,都不肯点头,无奈之下,只能拿你嫁了山神,你以为,昨天你阿娘是为什么同村长闹,真是为了你么,当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不过是村长承诺的东西不肯给,要你你嫁了良户,好歹能有一笔不菲的钱财,要是嫁了山神,那便是人财两空。”
说到这,屠媚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身边那个汉子:“你娘为了巴结,早在三年前,便主动上了黑子哥的床,啧啧,不过也没什么,你们客家女人,不就是胆大多情么。”
黑子皱了皱眉头,瞪了她一眼,没说话,便是默认了这事。
但屠媚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恼怒,继续轻笑:“只可惜,你娘同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黑子哥还不是乖乖听我的。”
“你、你胡说!”
绵绵生平最恨有人诋毁自己的父母,听她这么一说,性子冲了上来,伸手抽出裴淑清置于腰间的刀,毫无章法地扑了过去!
屠媚冷笑一声,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手一扬,一把暗钉破风而至,绵绵膝上中了数枚钉子,顿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饶是如此,她也不肯住嘴,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裴淑清微微叹息一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但只怕若是今天不给这丫头一个死心,只怕后患无穷。
只有将伤口里头的腐烂彻底挖掉,才是治伤的良策!
平安这个乌鸦嘴,说起坏事来,果然灵验。
裴淑清抬起头,高声说道:“屠女侠好身手,只是用这么卑劣的谎话来欺负一个小姑娘,是不是太过卑鄙了些?”
“谎话?哼,好,今天我就舍了我一颗吐真丸,让你们无话可说罢。”
众人还没看清楚她的动作,她便已经飞至阿柔面前,手腕翻转,黑子还来不及制止,一颗药丸便塞进了她的嘴里,手指轻点,阿柔想吐,却再也没有机会将药给吐了出来。
这药也是管用,不一会,那阿柔便如同疯癫一般,指着绵绵怒骂,将多年积攒的不满尽数吐了出来。
只听她满怀恨意,句句锥心刺骨,将嫁错人的怨恨,将丈夫那点不值钱的骨气、将女儿那越发相似那人的容貌,如同烂泥一般,践踏于足底。
“那傻子,真以为我看上他的人,要不是他有功名在身,我怎么会刻意讨好,怎料这家伙放着好端端的官不做,非要与上头硬杠,丢了官不说,还被剥了功名,身家不多,偏又生个菩萨心肠,他到是仗义疏财,落了个好名声,却连着我也跟着他一块受苦!”
“我受不了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有情饮水饱,都是狗屁,我本来也不想杀他,我给过他好多机会,故意惹他生气、故意找他麻烦,但他这人迂腐的很,说什麽都不肯与我好聚好散,那我有什么办法,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我可不想等到人老珠黄,还要过这样的苦日子!”
“原本,我也不想这么绝情,我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自然是要嫁给有权有势的男人,良户看上你,我自然欢喜,没想到你这丫头软硬不吃,这老头又不讲信用,我索性便同他撕破了脸,没想到,你还真天真—”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真的,你越长,越像他,真让人讨厌,要不是看在钱的面上,我又怎么会委屈自己,与你演戏,让你当真以为,我们母女情深?”
绵绵越听,脸色便越是苍白,瘦弱的身体微微蜷缩着,楚楚可怜。
原来都是假的,自父亲故去,她与母亲种种温情,皆是假的......
晨起补线的母亲、午饭给自己加餐的母亲、晚上挑灯给自己绣嫁衣的母亲......
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如珠似宝的母亲,原来早已恨透父亲,将自己视为待价而沽的牛马一般......
温情的面具被一朝揭开,母亲杀了父亲,而她是该屈服于这不公的命,还是该冷血心肠,杀了她才算为父亲报仇?
从前,是自己天真,如今,一切被无情拆穿,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绵绵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天人交织的爱恨之中,仿佛什么东西被无情湮灭,又仿佛,什么东西在心中破土而出!
裴淑清看不下去,上前将刀从地上拾起,用刀背在她身上轻轻一敲,那几枚暗钉便弹出体外,将人护在身后,裴淑清幽幽扫了众人一眼:“既然如此,孩子还是我带走吧,至于你们心心念念的那位山神,想必已经不需要你们祭祀了。”
说罢,手中拎着的包袱往外一抛,里头的东西豁然露了出来,竟是一只完整的虎爪!
“昨夜,我们去接孩子的时候,杀了这不知死活的畜生,村长可以辨认一下,这是你们山神的爪子么?”
众人目光齐齐盯着那只虎爪,显然有些怔愣,仿佛有些无法接受一般,转头看向村长。
相比较其他人的惊讶与茫然,村长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其他人并不知道,这虎乃是有主之物,为得就是更好地向下头的人索要供品,所以才有了嫁山神这一说,想来是昨天那场大雨让这畜生跑了出去,反而被杀,若是被上头的人知道,这事可就大了。
此处其实并没有老虎,这老虎是从外地,通过特殊渠道运来的,只此一只,一时半会,上哪弄只老虎来充数?
而脸色铁青的,同样还有那对男女,这老虎的来历,他们亦是知情人,嫁山神的祭奠三日后便要举行,以往为了让这些村民信服,总要让山神露个面,然后那些东西便被吞进他们的腰包,至于美人,待众人尝鲜之后,便被送往外地,或卖了,或送了,皆有用途,多少也能肥一肥自己的腰包,这绵绵他已觊觎许久,如今山神已死,断了财路,他们也不好交待。
“区区一只虎爪,能说明什么,谁知道你哪弄来的?”女人率先开口,冷冷扫了两人一眼:“不过,你既然敢拿山神说事,显然,决心要管这桩闲事了?”
话音未落,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顿时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这些村民不足为惧,只要解决了眼前这个女人,再将绵绵带回去,剩下的事,就让这老村长来收拾好了。
“管又如何,不管又如何?”
裴淑清第一次,听到居然有人敢在她的面前,问出这么好笑的话,忍不住轻笑起来!
原本,还想同这些人讲讲道理,但如今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做人最重要的,还是得有血性,要不然,活着多没滋味,但她也不是好管闲事之人,扭头回了绵绵一句。
“这亲,你还认不认,是去是留,全在你一念之间。”
绵绵咬了咬牙,骤然抬头:“姑姑,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什么?”
“帮我挡住那两人,阿爹的仇,我亲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