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云:小寒大寒,杀猪过年。
李家沟自古便有杀猪请客吃刨汤的习俗。所谓刨汤,就是用趁杀的新鲜猪肉做成的席面,其意是用来酬谢杀猪匠以及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
在物资匮乏的年月,小老百姓自家可能三两年都杀不了一回猪。如果杀了年猪,那一定是值得庆贺的大事,一定要做足仪式感,非得广邀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前来吃席面喝血旺汤,好好打一顿牙祭,热闹一番不可。刨汤席面上,新鲜的血旺汤是必不可少的,取来年兴旺的喜庆之意。
时至现在,国家富裕了,全面进入小康社会了,哪怕是较为偏远地区的农家每年杀一头年猪也是相当普遍的事。老百姓虽然缺钱,但是一张肚皮现在已经能吃饱能吃好了,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潮食(指有非常强烈的吃肉欲望)了。
能吃到,能吃好,你家有,我家也拿得出来,所以老百姓对肉食的欲望已经降低了很多。
因此,现在传统的杀年猪吃刨汤的仪式感已经大大减弱了。三四十年前,一家杀年猪,要广邀亲朋,摆上几桌,热热闹闹;而现在杀年猪,请上一个两个帮忙摁猪的人就行了,有些家里人多的,甚至一个人也不请。
人情这个东西,很微妙,尤其是在农村,这是种因果,是一种价值交换。现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期许已经变得更高,杀年猪吃刨汤这种低层面的价值交换,注定被人们所抛弃!
比如,今年李成贤就只请了他的二堂哥李成兴。
农村人行事都有个讲究。比如出门求财,衣锦还乡,讲究“七不出门,八不归家”,这是说初七日不宜出门,初八日不宜还家。
宰杀牲畜也有个“杀七不杀八”的讲究。所以李成贤他们定的杀猪的日子正是今天的腊月初七日。
这天早晨,一家人早早起来用过早饭,就开始忙碌起来。洪秀和杨枝在灶房里捣鼓要使用的瓶瓶罐罐,以及洗菜切菜;李成贤和杨林则将木柴抱到大核桃树下,那里早前就被李成贤在路边挖了一个大灶,嵌上了一口大铁锅。杨林还提了两桶水备用;李亮则带着王羽凡在边上叽叽喳喳地玩耍。
杀行的金屠户和李成兴也来得很早。
“耶,你们把阵仗都摆起了哇。杀板在哪儿哇?”
金屠户六十多岁,人精瘦精瘦的,从电瓶车上跳下来,他眼睛就四处扫,在地坝四周到处找杀板。
“老弟硬是走得快耶!杀板在这儿。”李成贤简单招呼,便把他引到猪圈后面的一块宽大的条石旁。
“他这个杀板很安逸,宽窄合适不说,又平顺。”头发几乎花白的李成兴笑着说。他是李成贤的二堂哥,大李成贤三岁,同李成贤一样,他也一辈子都是李家沟的本分农民。长年的劳作,让他在年老体衰之年也有比年轻人更大的力气。
“哎哟,这两个猪儿喂得才肥实哟,一个怕有二百七八。两个都杀哇?”金屠户由衷赞叹。
“两个都杀了!”李成贤回答道。
金屠夫笑道:“要卖肉哇?国家不允许卖哟。”
“卖啥子肉哟?自家吃。”
“耶,你们这家子肚皮硬是大哟,一家人要吃两个大肥猪!”
金屠夫又是疑惑又是兴奋地说。疑惑的是,这家人也不富裕,居然要吃两个大肥猪;兴奋的是,自己可赚两份活路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