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锋和邹诗韵先后走下公交车。
站稳之后，邹诗韵便立即抬起已经戴上手套的手掌，用掌心对准自己的脸庞，并对自己的掌心呼出两口热气。稍微缓过神来之后，她又把自己身上的厚外套的拉链牢牢地拉紧，并把外套的衣领往上方伸直。
岳锋上前两步，把自己拎在左手中的衣袋转移到右手中，将它和自己的大手提袋放在一起，随即伸出左臂，自然而然地搂住邹诗韵的肩膀。邹诗韵轻轻地点头，脸颊上释放出两团浅浅的红晕，再次把头低下来。
两人走出公交站，径直走向步行街前方的入口，踏上仍然在照常运转的扶梯。此时此刻，步行街靠近马路一侧的入口已经几乎看不到人影。两部扶梯都完全笼罩在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之下，只有瞪大眼睛，才能看到它们仍然在运转。办公楼里也只有少数几扇窗户里面的灯是亮着的。不过，位于步行街一侧的高楼里面亮着灯的窗户反而显得比平时更多一些。
“岳锋哥，店里的客人……还会有很多吗？”
邹诗韵率先走下扶梯，把目光转向距离扶梯最近的那一间店面。一些装修器材从玻璃墙后方的空间显现出来。即便隔着一定的距离，她也能从昏暗的路灯光之下看到那些有些陈旧的器材表面的磨损和污迹。
“不会有很多的，”岳锋摇头，“打牌的应该不会剩下很多。不过，打麻将的应该还有。玩多人桌游的至少会有一组。”
邹诗韵点点头，寸步不离地跟在岳锋身边。两人一同走回到店门前方。
“哎呀？”
站在二楼栏杆边缘处的谭楷刚好把脑袋转回来，突然看到岳锋和邹诗韵的身影，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他似乎没有想到岳锋还会回到店里，更没想到邹诗韵会和他一起回来。
“岳哥？”
“嗯。”
岳锋抬起头，向谭楷点头，扫视围在他周围的客人们，再向仍然留在店里打牌的几个卡牌游戏玩家挥手问好。看清坐在靠近店门的位置上的几组卡牌玩家和坐在一张麻将桌周围打麻将的四个客人之后，他满意地点头，把自己手中的大手提袋摆放到柜台之后，随即稳稳地走上楼梯。邹诗韵也跟在他身后，双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衣袋和手提包。
“银枪老板好！”
身穿印有“唯乐”二字的上衣的青年男人们纷纷从自己原本所坐的位置站起来，向岳锋挥手问好。从外貌和气质来看，这几个人都和在漫展上与岳锋谈话的三个男人相差不大，要么显得十分颓废，要么显得玩世不恭。
“老板好！”
围在韦泉身边或者坐在几个正在同一张桌位上玩多人桌游的客人们身边的男生、女生也纷纷站起来，面向岳锋和邹诗韵。紧挨着来自唯乐社的男人们的几个女生更是露出刻意地卖萌的夸张表情。
岳锋露出礼貌的笑容，缓缓地扫视位于二楼大厅中的每一位客人。他的目光停留在坐在紧挨着栏杆的两把椅子上的两个女生身上。从谭楷拍的照片上看，她们两个就是分别被唯乐社的人摸大腿、摸屁股的人。他看到，她们二人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注意到她们，更对自己的遭遇完全不在意，只是在自顾自地看手机。其中一个女生的脸上甚至还挂着带有几分满足的笑容。
“老板，今天的比赛办得顺利吗？”
刚刚回复完自己的手机上收到的一条信息的韦泉从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男生和两个女生中间钻出来，走到岳锋面前，露出略微带有几分谄媚的笑容。
“还行。”
岳锋轻轻地点头，把目光转向韦泉，抬起手掌，向斜前方做出一个“覆盖”的动作。
“韦泉，他们全都是你的朋友吗？”
“啊？”
韦泉突然一愣，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岳锋会问他这个问题。不过，转瞬之间，他便反应过来，露出略微带有几分自信的笑容，抬起双手，逐一指向跟随他一起来到店里的同伴们。
“哦……有些是我的朋友，有些是我的同学！还有几个是我的小学同学的朋友或者同学！听说唯乐社的几位大人要过来玩，他们就都想要一起过来看看！”
岳锋呼出一口气，抬起手掌，用手背抚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把目光投向正在旁观玩多人桌游的客人们的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他能够看出，只有这三个人像是真正地对店里的经营项目有一定的兴趣。其他人基本可以说是连了解店里的经营项目的想法都没有。
“是啊，岳哥。”
同样把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放下的谭楷也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始终围在唯乐社的几个男人身边转的几个小女生。
“如果唯乐社能够顺利地在北源开设分部，并把我们这里当成一个固定的活动地点，我们肯定能够在短时间之内吸引到更多的客人。”
岳锋转过头，把目光投向谭楷，没有立刻表示肯定，只是呼出一口浊气，露出略微有些疲惫的样子。他能够看出，谭楷整个人显得没有什么底气，似乎连自己都不完全相信自己口中的话，脸上也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那种兴奋和饱含活力的神情。
“哎呀？”
坐在一张桌位的边缘的一把椅子上的女生突然发出惊讶的尖叫声，瞪大双眼，张大嘴巴，整个身体轻微地抖动一下，连披散在脑后的长发也随之颤抖一下，差点把自己捧在手里的手机丢掉。
“嗯？”
岳锋率先注意到女生的动作，当即把目光转向她。
转眼之间，许多双眼睛先后对准险些把自己捧在手上的手机丢掉的女生。包括谭楷和韦泉在内的多数人先后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
“什么事？”
距离女生最近的一个男生率先转过身，走到她身边，对她露出关切的表情。
“怎么啦？”
站在另外一侧的两个女生也先后走到长发女生身边。其中一个女生当即用双手扶住长发女生的肩膀，另一个女生则向她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庞凑近她的脸颊。
“你……你们看……”
长发女生仍然维持瞪眼、张嘴的夸张表情，指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一款短视频软件的程序页面。软件中显示出来的一段短视频正处于暂停播放状态，屏幕中间隐约显示出半透明的“暂停”图案。
“看什么啊？”站在长发女生身后的男生一头雾水。
“这……这不就是……”
长发女生僵硬地抬起两根手指，先指向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身影，再指向站在她斜前方的岳锋。
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同时把目光投向手机屏幕，再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岳锋的脸。随后，他们三人也先后露出十分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度夸张的表情。
“怎么回事？”
岳锋当即注意到几个男生和女生的目光，快步上前，低下头，紧盯住长发女生手中的手机屏幕。
谭楷和韦泉也先后上前，从左、右两个方向绕到长发女生身边，注视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视频画面。只不过，他们二人在看清视频画面正中央的图像和上、下两部分的文字之后都露出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的表情。
视频画面正中央的图像，是岳锋和阎鹏及其同事在摊位前方对话的画面。在经过视频软件的编辑功能处理之后的画面中，阎鹏和站在他身边的两个青年男人都露出尴尬、哑口无言，甚至可以说是垂头丧气、碰一鼻子灰的表情。他们三个人一方的整体画面似乎也显得更加阴暗一些。位于画面相对更加明亮一侧的岳锋则露出十分坚定的表情，整个人似乎都释放出一种强烈的、容易令人折服的气场，甚至有可能让某些人感到难以接近。不过，位于屏幕上方的文字介绍和位于屏幕下方的字幕全都是和这段对话本身完全无关的内容。屏幕上方写着“豪门弃少债台高筑，债主追杀上门，得知弃少真实资产之后，三名债主哑口无言”，下方则写着“今天我就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莫欺少年穷’！”。而且，最重要的是，整个视频画面里看不到其他任何人，甚至看不到位于周边环境之内的其他任何事物。由于拍摄角度的原因，视频画面中只能看到人物的身躯和少部分显得十分清晰、其他部分略微显得有些模糊的墙壁和玻璃墙。完全不认识画面中的人、不知道画面中的事的陌生人根本无法从这段视频中看出这件事的真实发生地点，更不可能知晓这件事的真实情况。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岳锋忍不住皱起眉头，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双眼一闭，用手掌在自己的鼻子前方扇风，再抬起手指，对手机屏幕上的视频画面和文字指指点点。
“这是谁拍的？谁瞎弄出来的？又是谁上传的？”
邹诗韵也上前两步，把自己手中的衣袋往一把空着的椅子表面一放，随即走到岳锋身边，低下头，注视手机屏幕上方的画面。她似乎对视频画面和画面周围的文字没有什么感觉，反而对它们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
“老……老板，原来……你其实是……豪门弃少啊？”
如同突然受到一记沉重打击一般的长发女生僵硬地转过头，对岳锋瞪大双眼，口中说出来的话变得结结巴巴，像是正在面对一个怪物一般。
“你怎么相信这种东西啊？”岳锋哭笑不得，再次抬起手指，连续指点视频画面上方的标题，“这很明显是偷拍的啊！这段标题和这些话全都是胡编乱造的！”
捧着手机的长发女生和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女生同时愣在原地，像是根本不能理解岳锋的话。站在其他位置的两个男生则先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各自后退几步。坐在一起玩多人桌游的成年客人们先后把目光转向这几个未成年的中学生，有的人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有的人则露出带有几分嘲讽的坏笑。
“你们不明白吗？”
岳锋用手掌在手机屏幕的上方做出一个“滑动”的手势，指向明显经过加工处理的视频画面。
“这段视频的拍摄角度很明显不是正常的拍摄角度啊！画面也是经过处理之后的！只要仔细看，完全能够看出来！里面的声音也肯定不是我自己的声音！”
三个女生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岳锋的话一般，只是露出呆滞的表情。
岳锋伸出手指，用力点击手机屏幕上方的视频画面，让视频继续播放。听到视频中传出来的说话声之后，他便立刻抬起头，转向似乎对自己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三个女生。
“你们听一听！仔细听！这段视频里面的声音和我说话的声音一样吗？这种声音很明显是合成出来的啊！要不然，就是其他人的配音！总之，不是我自己的声音！”
谭楷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韦泉，露出带有几分疑问的表情。
韦泉露出十分尴尬的笑容，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完全不明白这三个人的反应。事实上，他也和这三个女生不是很熟，更谈不上对她们三个有多么了解。
“可……可是……”
长发女生仍然保持呆滞的表情，僵硬地抬起手臂，用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让位于视频画面下方的评论区显现出来。
“评论区里面，已经有很多人评论啊……还有人……在作证……”
“什么？作证？”
岳锋当即低下头，迅速地扫视位于评论区顶端的那一些热度相对较高的热门评论。看完位于最前方的几条评论之后，他当即皱起眉头。
“这……”
从另一个方向走到前方的谭楷也忍不住露出无比尴尬的表情，抬起手掌，用掌心遮挡住自己忍不住露出来的坏笑。
“这是……”
韦泉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评论区顶端的那几条最热门的评论以及位于它们下方的一系列回复评论。
邹诗韵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从屏幕顶端一直延伸到屏幕底部的一系列热门评论。她看到，这些点赞量和回复评论量都相对最高的热门评论显得多种多样，有的在信誓旦旦地“证实”视频中的内容，有的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的在打广告，还有的在用某些谐音字骂脏话。而且，这些评论中还包含着一些格式统一、具体内容基本相同的言论。
“等一下！”
岳锋突然抬起手臂，向上方举起手掌，随即指向热门评论区当中的其中一条评论，再指向这条评论下方的一连串回复评论。
“这个账号……还有这些……”
谭楷、韦泉和邹诗韵同时把目光投向岳锋所指向的那一条评论。他们都看到，发布那一条评论的账号和在其下方发布回复评论的许多账号的名称都是大体上类似的、完全由文字和数字按照类似的格式统一组合而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