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后院,看到围了一堆人。圈子里有数十只白鹅的尸首。绿儿抱着一只白鹅痛哭,桓蛎对着桓玄大骂。桓伊皱眉,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众人见他到来,纷纷为他让路。”大哥,你快来替我们做主。”桓蛎跑上前拉住他手臂。
桓伊虽不是他亲大哥,但素有威严,对兄弟友爱,弟妹们都很敬畏他。”大哥,灵宝上午和我们斗鹅,斗输了就发起疯来,把我们的鹅全部都杀了。”
桓玄道:“胡说八道。有谁看见是我干的了?”
桓蛎有了靠山,高声叫道:“只有你才会想要杀我们的鹅泄愤。不然好好的,怎么会全都死了?”
桓玄撇撇嘴道:“我怎么会知道。谁知道你们这里流传什么瘟疫。我要走了,没的传染给我。”
“且慢!”忽然一个声音拦住了他。桓伊往声音处看去,原来是府里的教书先生殷先生。他平日公务繁忙,这殷先生只是教弟妹们读书识字,学业上的事自会和他父亲商讨,因此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谈过话,没有任何认识。
桓玄不屑地打量他:“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拦住我?”
殷仲思淡淡道:“只是个讲理之人。阁下如此嗜杀,难道不该给主人家一个交代?”
桓玄怒道:“我说过不是我杀的!你不会听话么?”
殷仲思道:“这些鹅身上刀痕宛然。这只赢了你的鹅身上尤甚。且伤口杂乱无章,显是泄愤所致。难道瘟疫手里有刀,能刺出血来?大丈夫做就做了,何以抵赖不认?!”
桓玄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本公子!”他身边的仆人帮腔道:“家里有这种血光之灾是极不吉利的。也许是触怒了鬼神。”
殷仲思斥道:“一派胡言!子不语怪力乱神。世间哪有鬼魂。那是蒙骗天下愚夫愚妇的无稽之谈。”
那仆人不服:“怎么没有。我还亲眼见到过我家老爷的神体呢。”
“什么时候?”
“几年前。”
“哦?”殷仲思又问:“作何打扮?”
仆人道:“当然是他生前常穿的那套朝服。我家老爷生前是大官,死后一定是出任城隍去了。”
殷仲思一笑:“如今常有人说见过鬼,说鬼穿着活着时穿的衣服。如果人死后有鬼魂,难道衣服也有鬼魂不成?”
谢玄轻声道:“这少年词锋很健呀。他是谁?”
桓伊道:“是我家的教书先生。小弟们的师傅。”
谢玄笑道:“听说令尊也让他教女孩子们,为的是和我姐姐一较长短。今日看来,果然有点意思,不是泛泛之辈。长康,你说呢?”顾恺之盯着殷仲思的脸出神,没有理会他。
桓玄瞪了多嘴的仆人一眼,怪他不力。阴森森地道:“有没有鬼魂都辨了那么多年了,还是没人说得清楚。难道你说没有就没有了?也许就是你心怀忌恨,招来了厉鬼,诅咒我们桓家。”
殷仲思不动声色:“我听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一个人做什么事难道会无所图吗?倘若鬼神有灵,就不会听从邪恶谄佞者所说;倘若鬼神蒙昧无知,向它祈求又有什么好处?所以这种事我是不干的。况且,“他低头看绿儿怀里小白的尸首。”若真是鬼魂杀戮,这个鬼还穿着削底厚靴,并且正好在行凶前从一处水塘经过。因为小白的身上还留着被踹过的足印呢。而这样的靴子,只有居高位得厚禄者能穿。平常人穿了就是大不敬。“他眼光转到桓玄沾血的厚底官靴上,引得旁人的目光也一起跟了过来。突然人群里爆出大笑。桓玄的父亲桓温位高权重,手握兵符。他曾废晋废帝,立简文帝,后来还准备篡晋自立。幸亏死得早,才没有来得及,不至于祸及家族。桓玄一生下来就袭父爵为南郡公,他母亲又是晋明帝的女儿南康长公主。这里只有他有资格穿这种削底厚靴。
桓玄被笑得恼羞成怒,叫道:“不错,是我杀的,那又怎样?我是南郡公,这里我身份最尊贵。便杀人也杀得。杀了几只臭鹅,有什么了不起。你们胆敢怎样?”
桓伊喝道:“灵宝,这里还由不得你放肆!”
桓玄对这位大堂兄一向忌惮三分,见他开口,不敢再继续嚣张,但是态度也摆明了不会认错低头。
桓蛎拉着他袖子求道:“大哥,小白是我从小养大的。你要替我做主。”
桓伊有些为难。这件事虽是桓玄不对,但他从小骄纵惯了,一点都说不得。他不想为鹅这样的小事跟他起冲突,便道:“玩物丧志。你有了这些鹅成天逗它们玩,也不着紧学业。现在这些鹅死了也好,死了就死了罢,正好让你收收心。何况'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为了这么点小事起争执,象什么样子。都看在我份上,不许闹别扭了。今日天气好,天色也还早,都随我出去玩玩。兄弟们都忘了刚才的口角,还跟以前一样好。”
桓玄不想听他摆布:“大哥,我有点不舒服,不想去了。”
桓伊一瞪眼:“怎么,大哥的话也不听了?我要去找三伯母问个明白。”桓玄自父母死后,寄养在三叔桓豁家里,他是三婶庾夫人一手养大的,对养母一向敬畏。他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可以制他的人。也罢,出游就出游。总有一天,他要全天下的人都对他低首称臣。他再也不要受制于谁。
谢玄有些羡慕地道:“当老大还真威风,你说是吧。”
王徽之道:“可惜你我都不是家里的老大。”
谢玄叹道:“在家里我只有听我姐姐训我的份。”然言若有憾,心则喜之。
王徽之道:“我家大哥凝之是个老好人,温吞水的脾气,我倒从没尝过挨他训的滋味。不过你姐姐却嫌他,曾说'不意天地之间,乃有王郎!'你说我大嫂你姐姐是不是太挑剔了一点?怎么就自视那么高,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谢玄白了他一眼:“别说我姐姐的坏话。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王徽之没好气:“知道啦。我知道你对你姐姐是绝对的崇拜,绝对的赞赏。那好,有件事我倒想请教。有一天,我大哥看着儿子牙牙学语,很是得意,对大嫂说'有子如此,当可心满意足了。'你猜你姐姐怎么回答?她说'若我嫁的是你兄弟献之,生的孩子当不只是如此。'怎样?你怎么说?这也是一代贤媛的风范么?”
谢玄脸色青青白白,强辨道:“她这是玩笑话。亏你还自命放诞不羁,其实古板之至,骨子里全无谐趣。”
王徽之喃喃:“你是帮亲不帮理,我不来跟你说。长康,你怎么说?”
顾恺之一直在琢磨殷仲思的脸相,这时终于被他想了起来,忍不住叫道:“足下,请留步。”他喊住抬腿欲走的殷仲思,说道:“足下面相总给我熟悉感,只是一直苦苦地想不起来。看你这脸部轮廓,象是我少年时见过的一个人。不知足下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殷仲思看了一眼人堆中的殷仲堪殷仲文两兄弟。殷仲文娶了桓玄的姐姐,兄弟俩都是跟着桓玄来府里作客的。殷仲思朗声道:“在下姓殷,上仲下思。”
顾恺之又问:“也是姓殷?不知和已故的殷侯是否有亲?老实说,你这双眼睛和下巴,实在像他像了个十足十。”
“足下高明。殷侯正是先父。”这句话,引来好几个人的抽气声。
视频版本请见 宁作我8Q1n的个人主页 - 西瓜视频 (ixigua.com),殷桓第01章举荐001 - 西瓜视频 (ixigu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