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钟时，陈小东整理好了宿舍里的东西，从厂子里出来，要到张远航的摊位处。
正是几个厂下班时间，集市上热闹非凡，卖东西的，为了吸引顾客，使劲往马路中间靠，结果占据了半条马路，都在起劲的吆喝。
下班回家的人，都记得往家捎东西。买菜、买家用物品的人很多，推着自行车走着走着就停下来。
南来北往的自行车大军一齐出动，自行车铃声按的那个此起彼伏的响。
中间夹了个摩托车骑手，油门轰轰的直响，冒起一股股黑烟，但没人理他，依然只能亦步亦趋。
黑烟在人群中升腾起来，尾随的人朝后退退，离他的排气管尽量远点。
谁的前车轮胎撞在蹲着买菜的人的屁股上，那屁股的主人头都没回，只是往里缩了缩，看来已经习惯于被撞。再撞一下，再往里缩一下。
谁的车龙头别在一辆自行车的书包架上，费劲的弄了半天才解开来。
至于走路的人、推车的人、骑车的人，被车轮撞在脚上、撞在胳膊上、撞在腰上的情况就更多了。
脾气好的，一声不吭；脾气不好的，转头就骂人。被骂的人也有脾气不好的，两人就对骂上了。
短短的一段路，陈小东挤着走了半天。
张远航还在摊位上吆喝，这回的重点是花生和瓜子。
“来来来，看看我的瓜子，真俊哎，大姑娘的瓜子脸蛋蛋哦。”
“来来来，尝尝我的花生，真香哎，比大姑娘身上的香味还香哦。”
人群中他看见陈小东来了，赶忙挥手，“大学生，这里这里。”引得一众目光都看向陈小东。陈小东有些难为情，快走了几步，赶到摊前。
“不卖了，明天再说。”张远航收起摊来。
他旁边放着辆劳动车，两个轮子的。他把东西放上劳动车，盖上个塑料薄膜，拉了就走。“走吧大学生。”
他把车子拉到两间简易房的夹弄里。
两个人来到了一家小店，是家熟食店兼小饭店。
小店很小，只放了2张小方桌。猪头肉、猪尾巴、酱鸭、素鸡、豆腐干等的熟食放在一个个托盘中。
老板正倚着门框，咪了个眼，听红灯牌收音机里单田芳的评书《杨家将》。
“阿海老板，2个猪尾巴，一个猪鼻，一个猪耳，再来一斤素鸡，2个小茅香。” 张远航喊道。
“远航，今天带朋友来了。”阿海赶紧拿起厨刀，乒乒乓乓的动起来。
“造纸厂新来的大学生。”张远航说。
“大学生，哦”阿海不禁多看了陈小东两眼。
不一会儿，熟食来了，浓油赤酱，颜色好看的紧，香气扑鼻，陈小东不由的使劲吸了吸鼻子，有了先尝为快的冲动。
“先尝尝，阿海烧的熟食，味道那叫赞。”张远航夹起一块猪尾巴，嘎嘣嘎嘣嚼起来。
“这是啥？”陈小东看那切成一片片圆圆的东西问。
“猪尾巴，你没吃过吧，尝尝。”
陈小东也夹了块，一尝，味道果然很好。以前他可从没吃过猪尾巴。
等倒了酒，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就喝开了。
陈小东问起桃源镇工厂的事，张远航说，桃源镇的乡镇企业起步是在1982年，当时办的第一家服装厂，叫高峰服装厂。
服装厂办起来比较简单，购置些缝纫机、拷边机，寻了高峰大队不用的蚕室作厂房就上马了。
以前乡下的土裁缝进厂成了打样师，买本服装裁剪的书籍，依瓢画葫芦，小打小闹的弄起来，先是十几台缝纫机，一开始生产的都是卖给附近村民，村民的唯一要求是便宜，上衣袖子一个长一个短的也无所谓。至于裤子，裆部大些小些，脚管长些短些，问题都不大。
慢慢的，打样师技艺提高起来，产品便往县城及周边县销去。
缝纫机买的也多起来，几十台，再是几百台，弄出了名声，还出口到外国，赚了外国人的钱。
随即别的厂开始陆陆续续兴办，砖瓦厂、造纸厂、丝绸厂，企业越办越多。
最大的企业是造纸厂，生产瓦楞纸的。桃源镇投资了将近500万，工人有一百多号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啥都有”，张远航说，“俞二根当厂长时，效益好得很，一年要一百多万，现在不行了，只是略微盈利。至于原因嘛，外人传说纷纷，上午我在车上跟你说了团和尚的情况，我看主要是管理水平问题。乡镇企业，厂长很重要。”
“弄个花和尚管厂，怎么管得好？”张远航摇头道。
陈小东去厂里报到，见了徐久昌后，印象不是很好，“镇里不知道吗？”他指的镇里是镇里的领导们。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但利润差是明摆着的事。”
“大学生，团和尚叫你做点啥？”张远航问。
听说陈小东分配在后勤科，张远航笑了，“大学生去管老娘们干的活儿，看来团和尚没安什么好心啊。”
陈小东有些无所谓，自己刚来，什么都是陌生的，从后勤科开始熟悉起，倒是一件好事。如果一下子让他去当个车间主任，他还吃不消呢。
他这样一说，张远航不同意，“陈小东，你是东海大学的大学生，不是赤脚上岸的农民。有啥吃不消的，车间里那点东西，一看就会了。车间管得好，大家都看得到，在后勤科，你要出头，难啊！”
陈小东想了想，是这么回事，但刚来，这么提要求？先按徐久昌的意思呆在后勤科吧。
再说，他来报到挨到最后一天，对于来此上班兴趣不大，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他的想法中还是要么过一段时间调离，调回县城的国营单位，如果不行，哪怕调到县城里的集体企业也行。这条路走不通，自己辞职算了。
大学同宿舍里的杜文辉是福建人，回去进了当地一家国内有名的鞋企，前几天给他来了信，说了自己的工作情况，还说这个鞋企正在全国各地招募经销商，问陈小东有没有兴趣加盟。
这个鞋子是省城有专卖店，在加海市一级还没有。
大学四年，宿舍里的几个人的鞋子都是杜文辉帮助买的，便宜，质量又好。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大不了爷就去卖鞋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