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竟有此事?我倒没听你说起过。”冷千山奇道,“既然你外公有命,已将你许了人家,此事自当作罢。”跟着转对凌四海道:“事已至此,令郎与我徒儿无缘,叫他另择淑女吧。”
凌四海忙道:“不知萧侄女与哪位少年英侠许有婚约?”萧冰婵脸一红,正不知如何开口,冷千山却怒道:“凌兄,我敬你人品武功,今日已给了你老大面子。你此言是何用意?莫非当我徒儿假言推诿么?!”
冷千山极为护短,听他之言,很是不快。凌四海忙又道:“兄弟岂敢。萧侄女奉外公之命,理当如此。可冷兄方才也立下了规矩。常言道‘天地君亲师’,既然亲师均有命在,我瞧不妨请哪位少年英侠至此,叫他们三人比试一场。如此,不违亲命,亦不违师命,岂不是好?”他此言实在牵强,可为了儿子,也顾不得许多。
冷千山闻言不禁摇头,不知他怎变得这般自轻自贱。众人亦窃窃私语,均觉这名满天下的“蓬莱残剑”名不副实。此时柳冽却开口道:“我觉凌先生所言极是,望师傅恩准。”
若从凌四海之言,不仅凌如逸有尚有一丝机会,他亦如是,故而相求。冷千山本不想理会凌四海,可大徒弟也央求自己,无奈之下,转对萧冰婵道:“婵儿,与你有婚约的是谁?可是武林中人么?”
“这个……”萧冰婵含糊道,她虽下了决心,可毕竟面皮薄,兀自难以启齿。一旁白雪清见她扭捏不语,想要帮她一帮,遂上前道:“师傅,我代师妹说了就是,这人师傅你老人家也认得,不是旁人,正是太白派陆少侠。”
“什么?”饶是冷千山定力远过常人,此刻也不由惊叫。跟着抬眼扫向陆无樊,见他正自手足无措,又瞧瞧萧冰婵,却是满脸娇羞,不禁摇头“嘿嘿”两声干笑。
众人指指点点,太白门人皆觉不可置信,唯有李瑛瑶面色凝重。这一月来,她整日与白雪清呆在一处,问起萧冰婵为何上太白山寻人,白雪清虽未明言,却也旁敲侧击说了不少。她心中隐隐有感,此时忧心忡忡,只等听陆无樊有何分说。可见他呆呆而立,忍不住问道:“师兄,可有此事么?”
陆无樊闻言回神,还未开口,白雪清却抢着道:“怎么没有?!我师妹天生丽质,当年上门求亲之人都挤破了门槛,她外公亦挑花了眼。当时恰逢山中有恶虎伤人,老爷子遂立下规矩,说谁能宰了那虎,便把我师妹许给谁。你猜是谁杀了那虎?”
李瑛瑶不觉瞧了陆无樊一眼道,黯然道:“是……是我师兄么?”旁人也细细听着,均猜是如此。白雪清笑道:“正是,我听说陆家弟弟那时仅学了个把月功夫,便敢只身搏杀了那五六百斤的猛虎,这点倒叫人好生佩服。”
她有意撮合二人,便添油加醋一说,叫众人都觉陆无樊为娶萧冰婵,不惜舍命与虎相搏,实是情深义重。
白雪清说到此处,萧冰婵也不禁遥想旧事。其实当年她囚禁陆无樊实是无聊之举,她父母早亡,自小又无玩伴,平日见的也都是唯诺之辈,虽她自己不觉,可心中少不了孤寂之感。后她为拒婚赶去杀虎,身受重伤蒙陆无樊相救,后相扶相持护送百里。自那时起,她那降兽驯马的无聊日子似照进了一道光来,不觉心生依恋,而随着年纪渐长,终成刻骨相思之情。
往事在目,她只觉暖上心头,无意间面露微笑,觉今日敞开心扉,却也不那么难为情了,跟着不由瞧向陆无樊,但见他凝眉深思,好似在盘算着什么。而此时凌如逸却不屑道:“杀只老虎,有什么?若萧姑娘愿意,我为她杀十只百只,又有何难!”
白雪清讥讽道:“你纵杀千只万只,也抵不过陆家弟弟杀的那一只。姻缘,姻缘当有缘才行,我瞧你也识相些,别再搅和他们二人之事了。”凌如逸虽被呛言,却满不在乎道:“白姑娘此言大谬,我即与萧姑娘相遇,又怎会无缘?”白雪清也不服气,哼笑一声,伸出葱根玉手,大指捏着小指尖,比划着道:“这么一点缘分算的什么?浅薄的很呐!”
一旁冷千山懒听二人无用言语,喝道:“住口了。”转对陆无樊道:“此事当真?”冷千山问罢,萧冰婵却紧张万分,不由紧攥衣角。
而陆无樊一直凝眉深思,想得便是要如何应对此事。若在一月之前,白雪清当众说出此话,他必断然否认。可这一月之间,萧冰婵为他激庾龙翔传功保命,后又在海底群鲨之口舍命相救,二人相伴千里,嬉笑吵闹间真情流露,他非是顽石,此般心意,如何不知!
可他想到师门有分,家国有别,自己又痼疾难医,实难消受佳人情意。然他也深知萧冰婵性子要强,若自己当着天下人否认此事,难免引来众人非议,日后传扬出去,她还有何面目为人!江琳不就因此愁苦非常的么!听得冷千山有问,他左思右想,终决定先熬过当下,不能叫她受辱于此,遂道:“确有此事。”
此言一出,萧冰婵顿时长舒一气,心中无限欢喜。其实二人心意别无二致,一个担心对方丢了性命,一个担心对方失了颜面,不过此情旁人未必知晓,只怕二人自己也没想到对方心意。
而李瑛瑶闻言,心头却如遭重击,立时沿着石阶跑去。陆无樊见状欲追,可迈开步,又觉不妥,转身向太白门中梅玄英,拱手道:“劳烦梅师姐代为照看瑛瑶。”
梅玄英点头道:“好说。” 而陈玄宁却道:“我同梅师妹一起去。”“有劳陈师兄。”陆无樊又道。
说罢二人便沿路追去,陈玄宁受伤颇重,不能急运轻功,好在李瑛瑶并未跑远,远见她正扶着一颗大树掩面痛哭。陈玄宁本想上前安慰,梅玄英却伸手拦下他,说道:“师兄现下别过去,先叫她哭一阵吧。”
陈玄宁闻言停步,二人便伫立当下。良久,见李瑛瑶犹抽泣不止,梅玄英忽悠悠道:“师妹这般伤怀,果然人生自是有情痴啊。”陈玄宁不禁道:“我原以为欧阳文忠公这话说的是离愁别绪呢。”梅玄英却微笑道:“师兄这话更痴,此怎独指离情呢?”
陈玄宁听她说自己“痴”,显是说自己“有情”,不由一愣,心想:“看来我此番追出,倒叫师兄弟们都看透了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