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剑染右臂缠着绑带,昂然进。
靖国公皱起眉头。
西郭展堂连忙问:“事情如何?”
裘剑染啪地跪下,拱手说:“楚王防卫甚严,鄙人不才,差点被开路府兵卫发现,只好匆忙射箭,后被楚王追上,寡不敌众,被其刺中右臂……”
“砰!”一只茶杯摔到裘剑染脚边,伴随着靖国公的咆哮:“堂堂掌门,如此酒囊饭袋,有何面目来见我?早该自绝于你祖师牌位前!”
裘剑染猛地一低头:“裘某死不足惜,但求国公爷放过千斧门!”
“休想!”西郭展堂在旁边出言道。
裘剑染抬起头,语带悲声:“国公爷,千斧门从开国之初即辅助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近年遇上强劲对手,屡屡损兵折将,现今只剩十八门徒,鄙人只好亲自动手,仍然落败。国公爷,千斧门再也不能做什么了,求国公爷让千斧门苟延残喘……”
“不可能!”西郭展堂说,“当初千斧门祖师爷可是订立门规,为我国公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求国公爷!”裘剑染一执手,“裘某愿带残余门徒远遁僻地,躬耕陇亩,永远不再出现!”
西郭展堂走近几步,呵斥裘剑染:“可笑!千斧门以坚守信用横行江湖,没想到在你手里败坏名声!痛定思痛之时,思想的应是如何报仇雪恨、东山再起,你却带门人到荒僻之地做村野农夫!”
“不得对裘掌门无礼!”靖国公一个手势止住儿子,上前将裘剑染扶起,“千斧门为我西郭一族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本公铭记于心。现今千斧门陷于困境,本公亦痛于心。”
靖国公将裘剑染送到客座坐下,将茗茶推到他面前:“然而,目前非退居田园的好时机,裘掌门且留下休养,若有非贵门不可之事,还望裘掌门出手相助。”
见裘剑染沉吟不语,靖国公又说:“贵门与我府同气连枝,若我府不利,亦会连累贵门。目前事态当在几月半载内见分晓,裘掌门且留下,本公承诺,今后非必要不劳烦贵门,如何?”
裘剑染还有什么话说,只好做出感动的样子,站起来抱拳告辞:“谢国公爷体恤!千斧门确实在要休养生息。当然,若真有必要之事,千斧门亦义不容辞!”
裘剑染口里这样承诺,心里却是另外想法:几月半载内?肯定极多必要之事,再不另寻出路,自己就要成为千斧门覆灭的罪人了!
西郭展堂望着裘剑染的背影,说:“还是父亲行事周全!”
靖国公说:“你唱白脸也是必须的。好了,最近少吩咐千斧门做事,让黑风教多做些。”
“遵命!”西郭展堂说,“这次派人到崔丞相老巢,儿子找的就是黑风教。”
靖国公将手里卷宗扔到书案上:“崔德杰老贼,你做初一,休怪我做初二!”
裘剑染脸色比天色还黑,回到住所,一夜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微亮,再也待不住,悄悄从侧门出去,随第一批出城的人流出去。
城东郭外,有茶庄,名“西岭雪”。
这西岭雪茶庄乃千斧门私产,占地十余亩。里面假山沼池、竹木花草,又按诗、书、琴、棋、画、风、花、雪、月、云,划分十个茶馆。
每个茶馆都有文雅娇美的乐伎相侍,或闲坐奏技,或软语解颐。
文人雅士,官场高士,都喜欢来此消遣。
当然费用亦非一般人出得起。
巳时末,元宇澈身着便服,坐普通马车,不为人知出了城门。
又到郊外兜了两圈,才来到西岭雪大门。
早有掌院恭恭敬敬迎候,将他引入花木深处的“雪如泠”馆。
推开馆门,元宇澈见一人斜卧榻上自斟自酌,一身家居便服却穿出几分风流。
见楚王来到,此人连忙起身恭迎。
元宇澈此时才见到裘剑染真实面貌。
陪同的裴镇海也颇感意外:千斧门掌门如此年轻,且,长得还算俊朗……
裘剑染将楚王迎到主榻,元宇澈也不客气,一拂衣襟坐下了,说:“你我不宜相处太久,裘掌门有什么话请直说!”
裘剑染干脆利落下跪、拱手:“求楚王网开一面,给千斧门一条活路!鄙人发誓,从此带残余门人远遁僻地,躬耕陇亩,永远不再出现江湖上!”
元宇澈说:“何以见得本王不给千斧门活路?”
裘剑染说:“楚王手中有悦来客栈和回藤峡刺客活口,又查到千斧门诸多底细,近日更是逢千斧门必杀……”
元宇澈冷笑一声:“千斧门动了我最在意的人,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裘剑染浑身冒汗,以头磕地:“裘某知错,愿将功赎罪!”
看在他虚发三箭的份上,元宇澈脸色和缓些许,也不看这俯伏地下的人,只问:“千斧门被靖国公府捏住什么把柄,以致助纣为虐?”
说到这个,裘剑染就语带悲切:“当年前朝乱局,祖师爷不幸陷于死敌之手,靖国公当时是起义将军,听闻消息,带兵剿灭了死敌,救出祖师爷。祖师爷立下第十五条门规,规定千斧门上下无条件服从西郭将军及其后人调遣。又将门规刻于两枚铭牌上,交与西郭将军,见铭牌如见祖师爷……”
这门规够严苛无情的!
元宇澈说:“贵门曾经襄助靖国公,为我朝开国创业立下功劳,现今却与国家为敌,在悦来客栈、回藤峡刺杀朝廷使团,还干预小女子争风等琐碎之事,沦落至此!”
裘剑染脸上现出羞惭之色:“靖国公府将其中一块铭牌交与安贵妃,千斧门从此沦为妇人之仆……”
当时安贵妃圣宠正盛,靖国公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瑞王在众皇子中才能无两,储位触手可及。
为了尽快尘埃落定,靖国公府将铭牌交与安贵妃,方便关键时刻行事。
靖国公亦是因事事顺遂而麻痹大意,以致铭牌被安贵妃母女滥用。
周府状元宴,嘉阳公主命千斧门找来阴阳汤壶,派人劫持周府姨娘,千斧门盖世武功只为小女子嫉妒争风。
福宁县主及笄礼,靖国公默许嘉阳公主命千斧门刺杀正宾,名义上称一箭多雕,其实亦不过为嘉阳公主泄愤。
堂堂千斧门,被迫干起不入流的勾当,还将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裘剑染醒悟太迟,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