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樊经庾龙翔开导,复萌求生之志,可眼见李瑛瑶悲戚如此,心中难免感伤,扶着她双肩温言道:“怎可对天下英雄这般无礼?”跟着转对刘石水抱拳道:“刘前辈好意,在下感激不尽。我师妹无心之言,冒犯之处,我替她向刘前辈陪个不是,望前辈勿与她一般见识。”刘石水忙道:“自然,自然。”
陆无樊拱手又谢,而后想再宽慰李瑛瑶几句,然回头时,瞥见萧冰婵正痴望着自己,但见她一双本是流睇横波,灵如流水的妙目,此时却空洞洞的,宛如死水,哪还有往昔神采。
而二人眼神相接一霎,萧冰婵却忙扭过头去。李太白以“昔日横波目,今成流泪泉。”写女子思君之苦状,而如萧冰婵这般,心念之人虽在咫尺,然知将与其幽冥永隔,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如李瑛瑶那般与之相拥痛哭以抒情意,实是咫尺天涯远,一步碧落隔黄泉,此中悲情,更有一番难说。
而此时冷千山却道:“姚崇景又不是阎王老子,他救不了,未必别人就没法子!难得你小子合老夫脾胃,若你愿改投老夫门下,我必保你一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不由齐齐瞧向冷千山。萧冰婵亦然,她虽知昆仑功夫无救病之功,可见师傅极为笃定,知他从不说空话,眼中瞬时有了光彩。
众人见冷千山面露傲色,一时窃窃私语,又转向陆无樊。而他听冷千山之言,又见数百双眼睛直盯着自己,不禁一愣。
得以保命,固然叫他心中一动,可转念却想:“我若为一己之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转投昆仑门下,那岂不是丢尽了太白派颜面!生死事小,失节事大,若从他之言,哪不枉自为人!”遂躬身道:“小子谢过冷先生。不过,虽夭寿有别,然忠义无穷!小子蒙师傅师娘教养成人,深恩未报,不敢偏私欲而废纲常!望先生勿怪。”
冷千山斜眼道:“生死是你自己的事,我有什么可怪!”陆无樊道:“多谢冷先生。如此,小子斗胆,请教先生高招。”“你忘机剑法大成,咱们还可斗斗。眼下还斗什么?存心找死么!”冷千山又是惋惜又是不屑,转对徐天池道:“徐掌门,我打你徒孙一掌,可我没徒孙接你一掌,这掌由我受下就是,而后咱们恩怨两清。”
徐天池见他想受自己一掌了事,可若自己真打他一掌,岂不落了下乘?遂道:“小辈学艺不精,日后由他自己亲向冷兄讨教就是了。”“由得你们。”冷千山不在乎道。
太白派与冷千山实无多大恩怨,如此也暂且搁下,冷千山转对凌四海道:“今日只剩你我之事,十年之约,你总不能再反悔了吧!”
凌四海道:“这个自然,不过今日一战,只怕冷兄与我生死未卜啊。”冷千山听他话中有话,皱眉道:“何须你说?你我今日非死即伤!”跟着环视在场众人道:“我瞧今日到场数百人,除了来看热闹的,剩下的多半是等着我败于你剑下,好来趁机向我寻仇或图谋那瘗鹤铭中秘籍的,我尚且不惧,你可别再找事拖延!”
凌四海忙道:“非是兄弟故意推脱,实是兄弟有心事未了,难以全力应战。此事正有求于冷兄,若得冷兄应允,我心无挂碍,当全力与冷兄一战,虽死无悔。”冷千山听他之言,心觉若不答应,便是胜之不武,不悦道:“何事?”
凌四海讪然一笑,而后道:“这个吗……唉!不瞒冷兄说,犬子数日前得遇令贤徒,自此便对萧侄女心生爱慕,终日茶饭不思,形容消瘦,誓言非萧侄女不娶。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只好厚颜向冷兄求亲,请冷兄万务应允。”
凌四海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听得一愣,萧冰婵、陆无樊知凌如逸与江琳曾有婚约,不由皱眉而视,见他欢喜地望着萧冰婵,不禁心中暗骂。
萧冰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驳斥,却听冷千山仰天大笑,气道:“好啊,当前你说儿子年幼,无人抚养,我这才许你十年之期,没想到现下你倒打起来我徒儿的主意来!嘿嘿!若我再应你,你岂不又推脱要抱孙儿了?!”
凌四海闻言,恳求道:“冷兄,我老来得子,而今年过花甲,也只此一桩心事,还忘冷兄体谅我这老父之心啊。”冷千山还想奚落他几句,眼见如此,心有不忍,叹道:“我虽为人师,可弟子的事,岂能强求!”
萧冰婵还恐师傅应允,闻言不禁长舒一气。而凌四海却长揖到地,说道:“冷兄,为师如父,你当知我心,犬子人品武功相貌皆还过的去,不致辱没令贤徒。若得应许,我虽死无悔。”说着便要下拜,冷千山忙拦住他,可凌如逸却已跪拜当下道:“冷伯伯,小侄一片赤诚之心,定不会有负萧姑娘的。”
众人瞧得不解,均想凌四海这般名扬天下的顶尖的高手,为儿求亲,竟不惜如此行事,一时议论纷纷,多半投来鄙夷目光。而冷千山见他屈尊降贵乃至于斯,一时皱眉不语,却也不好当众再驳他面子。
而柳冽随他时候最久,知师傅平日行事果决,此刻默然不语,必是心有犹豫 ,他对萧冰婵亦爱慕不已,忙道:“师傅,此事万万不能答应啊。”
冷千山武学至深,可一生未娶,于儿女之情,体悟不多。而萧冰婵入门三年,冷千山见柳冽平日对她言行,也隐隐有感。可天下高手寥寥无几,眼见可与自己比肩的凌四海行事如此,虽对他宠溺儿子一事瞧不上眼,可对他人品武功还是佩服的,自己如断然拒绝,实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叫他受辱,这与自己以武胜之,大相径庭。
他踌躇一霎,又不想因己之私,误了萧冰婵,眼光扫过众人,心想:“天下能配得上我这小徒儿的也没几个,若她心无所属,从这二人中挑一个也无妨。”遂向萧冰婵道:“婵儿,你大师兄和凌家公子都中意于你,你觉二人如何?”
萧冰婵不知师傅怎有此问,一时心中惴惴,她无意于此二人,眼见他们一脸期待神色,心知眼下说谁好都不合适。见她不语,冷千山又道:“莫非你有心仪之人?”
萧冰婵闻言不禁偷瞟陆无樊一眼,而后娇嗔道:“师傅,怎么当众说这些事?”冷千山道:“咱们江湖中人,何用像常人那般羞羞怯怯。若你心有所属之言便是,师傅也不强求,若没有,便从他们二人挑一个就是了。你若挑不出,不如叫他们斗上一场。”
萧冰婵羞在当下,心想:“我逃出家来,就为躲这恼人的婚事,怎么躲也躲不过?!难不成要我当着天下人的面袒露心声?!”
冷千山见她扭捏之态,以为是她拿不准要选谁,便道:“凌兄,我瞧就叫令郎与我徒儿斗上一场,二人各凭本事,也省的你说我厚此薄彼。而后咱们便能痛痛快快一战了吧?!”凌四海眼见如此,也只得答应。
众人未想又能多看场好戏,一时喧哗起来。萧冰婵大急,一旁白雪清握着她手,小声道:“难不成你真要嫁他们中的一个?”萧冰婵忙摇摇头,想着自己的心思不能叫这些不相干的人知晓,眼下只能说自己死活不嫁。
她转对冷千山,刚要开口回绝,正瞥见陆无樊也望着自己。二人四目相对,萧冰婵心中咯噔一下,忽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师傅有本事救他,若他与我在一起,纵容不改投师门,师傅瞧在我的面上,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本对陆无樊情根深种,如此又能救他一命,实是两得之举。可叫她一个姑娘家当众袒露心声,太过难为情,不由暗道:“我若当众开口,不知这傻小子能不能懂我苦心?!”
她一时柔肠百转,踌躇当下,可想着师傅言出必践,陆无樊又执拗非常,他不肯改投师门,也只此法或许才能相救,忽银牙一咬,下定决心,朗声道:“师傅,徒儿外公早年已为徒儿订下了婚约,此事恕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