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在虚空中，步伐所至之处皆会升起白之火莲，他每踩一步，世间就会响起若钟一般的鸣响。
直到他发现出现在他身前的王。王还是没变，他一身白衣，银发若丝一般随风而散，铺在肌肤上的灿白鳞甲泛着光，白衣上淡淡金纹在阳光中雕出轮廓，那是奇怪的、特殊的彼岸花。
他完美无瑕的脸庞上，淡淡地映出了笑，如春风一般沐浴。
“呐……你绝望吗？”
秋康停下，望向面前出现的王，第一次看清了他的容貌，他就是自己。
“你应该知道。”
王的笑容散去，摇了摇头，带着悲伤：“你的绝望还不够，你离我还太远，你还可以再绝望。”
秋康露出了疯癫的笑：“你说我还不够绝望？你还要我多绝望？你还要我失去什么东西？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能失去什么！”
“啊！告诉我！这样的绝望还不够吗？”秋康举起剑，直指着王的眉心。
王还是摇头，悲伤地笑着：“不够，还不够，会很快的，别担心。”
“哈哈哈！这都还不够？这都还不够！”秋康奋力嘶吼，“还有什么能够让我更加绝望！”
王缓步走近，剑慢慢地穿过他的眉心：“很快的，别担心，绝望的人啊，接受我的力量吧……”
“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力量？”秋康在疯狂地挥剑。
“因为你需要我的力量，可是我即便给了你力量，你也还是不够，所以你只会更加绝望。”王悲怜地说。
“是要力量，还是无力地死去？”王给出了选择。
四周血色的冰面仿佛在呼应神的降临，他眼过之处全是尸块和血液。
秋康放下了剑，露出了笑，笑得那样诡异，像是秋三子当年面临抉择时一样：“好吧……我承认我绝望了。那么，你给我力量吧。”
王轻笑，轻轻走向他，他们重合在一起。
这一刹，是王在用秋康身体说话：“好啊！我就给你想要的力量，即便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真实世界中，秋康正在逐步走向虚空中隐藏的身影，他就是曾经的长者，那个掌控并且计划了一切的第二君。
秋康周身忽然燃起了灿白之火，他的身体在快速龙化。他依旧是一身炼金衣，汝拉山之瞳散发着冰冷的寒光，他的肌肉在开始变得白皙、透明，白色的鳞甲正在从撕开的皮肉中长出，贴在每一寸肌肤上，他的头发在变长，银白的发泛着微弱的日光。
可秋康的眉心没有鲜红的火焰。
第二君并不畏惧完成第二次天启的秋康，他反而很开心：“你让我很满意，一点不像我那窝囊的孩子！”
秋康停下：“你还好意思称是他的父亲？”
他在千人的目光下，举起了手中的剑。
“告诉我。难道就凭第一君手札中记载的内容就能让你如此癫狂，没有兽性地做这些惨无人道的事吗？”秋康研判着它，他的背后仿佛出现了无数代人质疑和愤怒的面孔，有他的父亲、爷爷、秋三子，还有他自己。
依旧是长者的第二君并未搭理秋康，而是开始将苍老的外壳褪去，露出了他真实的相貌——他拥有俊朗且修长的体态，一头鲜艳如血的长发，如天使一般精致的五官与容颜。
他魅红的双眸流露出诡异的色彩：“我精心计划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被那个无用的棋子打乱了，不过也足够了，你已经完成了第二次天启，接下来，你只剩下第三次天启，这次我可不会让你逃走了！”
剩下的人在第二君露出真实面容的那一刻纷纷露出惊恐的目光，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第二君一直潜伏在他们身边。
顷刻间，他们的心中溢出了无限的恐惧，尤其是洛水筠，因为长者是将她抚养长大，并全心培养她的人，也是她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将存在于侏罗纪的第二君、计划屠杀牧原上千万人的疯子、觊觎王之力量的小偷当做她唯一的父亲，这难道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然而，下一瞬，她已不在原地，而是被第二君狠狠地捏住脖子，提在半空中。
她在第二君的手中痛苦地挣扎。
秋康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讥笑道：“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在乎一个人的性命吗？”
“你说呢？”第二君猩红的嘴唇勾起邪魅的笑，“体会痛苦吧……你会明白的，你现在还不够绝望！”
秋康手中的剑依旧指向第二君：“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吗？你会死在我的剑下！”
第二君落在最开始的位置，像是蔑视世间蝼蚁的天神：“的确，你现在强过我，可你能同时强过六大君吗？”他的鲜红之眸瞬间变得狰狞。
顷刻间，五道光芒从远方飞来，是属于六之君各自的光芒，他们在虚空独自凌立，眺望着地面的人类，如若天之神俯瞰世间。
秋康从中发现了熟悉的身影——第四君法纳夫。其他几大君他虽然未见过，可是他们独特的色彩，代表了他们所属王座的意义。
蓝色——第三君、撒拉弗；青色——第四君、法纳夫；橙色——第五君、贝奥武夫；紫色——第六君、Llud；绿色——第七君、撒旦。
他们分别分布在六个角落里，而他就在他们围成的图案的中心。
第二君发出大笑声：“献祭——归来！”
六大君王手中同时扭动奇异的动作，洛水筠则被作为第一君的替代品控制，立在她所属的位置。
秋康察觉到不妙，立刻举起手中剑，发出疯狂的怒吼，朝第二君辟出一道冲天而上的巨大火焰。
“咚——”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火焰在六角形阵法里爆发出炙热光芒，地面都在火焰的爆发往下凹陷，可六角星阵法却纹丝不动。
六道光芒在构成的图案中散发出灿白之光，光芒分割成一道道光束洒下。
在光芒的照耀下，秋康被迫坠地，他在地面痛苦地挣扎，他身体的龙化在快速消退。他所有的力量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他再次变成了人类，一个普通的人类。
他被剥夺力量后，身体开始向外飘出诡异的黑雾，那是绝望的力量，它们在直接化为实质往白光中汇聚，变得宛若笼罩天地的暗云。
第二君大笑：“我筹划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我们复活王的时候到了！龙族将会重临大地，重新主宰这失落千万年的世界！”第二君疯狂地喊，发出远古的龙啸。
“吼——”其它五大君也同时发出怒吼。
世界都在怒吼中震颤！
“我们要将人类的绝望剥夺出来，然后汇聚成王的雏形！”
“啊——”
阵法中的人在痛苦地呻吟，因为他们的身体在燃烧。他们在化为火焰的同时，不断有黑雾往白光之顶汇聚，然后压缩、再压缩，直到形成实质。
而那黑雾中，似乎藏着一个人！
秋康身上的雾气最浓，它几乎是黑色气流，他意识到了，这是藏在他们身体里的绝望！不只是活着的人，刚刚死去的尸体上也不断有黑雾腾起，这些都是绝望的力量！
活着的人最终还是变成了焦黑的尸体，他们死前的绝望与无助都在朝秋康头上的黑色雾气汇聚。
秋康抱着头，他仿佛能听见整个牧原的惨叫声！
所有人都在燃烧，他们之中有妇女、孩子、老人、青年、他们都只是普通的人类。
他们竟是在用牧原的生命来血祭！
秋康流下了泪，流下了绝望与无助的泪，可第二君并没有打算放过他：“想不想看洛水筠在你面前死去？”
他立即反应，恐惧地朝他大叫：“不要！不要！”大叫声最后化为了哀求，“不要，求你了，不要杀死水筠！求你了，不要伤害牧原的人！”
“啊……”秋康无力地抽泣。
第二君讪笑：“你刚才不是自诩能改变一切吗？现在呢？”
“我可以不杀洛水筠，但是你要拿起你手中的剑，按照我的指示一步步地做！”第二君极度病态地笑。
“好！我立马照做，只要不伤害水筠！”秋康宛若一只被捏在手里的蚂蚁，任人践踏。
此时，洛水筠眼底的红色退去，她惊恐地望着发生的一切。
她发现了黑气下举剑的秋康，流下了泪，可她却紧闭着眼无论如何都没喊他的名字！
“这就是千万年前的爱情！王呐……这就是爱你的混珠啊！啊！她宁愿死都要爱你，也不愿意爱上我。我今天就要亲手摧毁你的这份爱！”
第二君朝秋康喊：“现在我命令你用剑砍断你的脚趾！”
秋康颤抖着，举剑斩下，鲜血立刻飚溅。
“啊——”秋康发出惨叫，脚指头鲜血淋漓地被斩断。
洛水筠的泪沾湿双眼：“不要！秋康不要！不要啊……”
“起舞吧，秋康！起舞吧……你越是痛苦，我就越是开心！”第二君宛若失去理智的疯子。
第三君撒拉弗试图阻止第二君：“第二君，你适可而止。我们只要复活王，你至于这么捉弄一个卑微的人类吗？”
第二君露出了冷笑，像是作为这个世界的神：“我捉弄的又不是你，而是一个卑微的人，你有什么不情愿吗？”
“一个人类而已，不过都是我们的玩物。”第四君法纳夫面色阴翳。
第三君不再反驳，继续维持阵法。
第二君又下达了指令：“秋康，用剑剥掉你的牙齿。”
“不要，秋康！不要！我求求你了……不要啊……”洛水筠无法调动体内的力量，她只有疯狂地喊叫。
秋康将剑放在了口中，然后亲手一颗、一颗地剥掉，直到地面全是沾满肉糜和血的牙齿，然后痛苦地发出呜呜声。
洛水筠咆哮到最后只剩下嘶哑和无力。
“不要，不要……”
可第二君并没有放过他的迹象：“很好，现在割掉你的皮肤！”
秋康照做，顿时间，鲜血沾染了炼金衣。
“现在，掏空你的胸膛！”
秋康照做，发出痛苦的嘶鸣，他将自己的肋骨砍断，一剑、一剑地割断自己的肌肉！
“现在用剑搅碎你的五脏！”
秋康猛地将剑插入腹中，疯狂地搅拌，他的剑像是搅拌机一样。
同时，黑色雾气中的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模样也有了轮廓。
洛水筠像是得了失心疯地喊：“不要……求求你……”
“现在将你的六腑都给我掏出来！”
秋康照做，地上全是他的器官和他残破的血肉。
他突然跪倒在地，只用剑苦苦地支撑。
恍惚间，他开始痛苦地呢喃，仿佛在述说他这一生的绝望与不堪。
“我为人，我从未妒恨规则、从未抱怨不公、从未放下大错、从未算计他人、从未得罪他人，从未……”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我……这是上天的不公，还是……”
“不为人，难道我为兽吗？”
“我为心，那你为何要剥夺我的权利，为何要伤害我的内心，为何要断绝我的感情，为何要我失去我的所有，为何要……”
“为什么？我并非是王，只是一届普通人，我明明就无法醒来，为何要如此对我，难道就仅仅是因为猜想……”
“我为身，那为何要刮下我的皮肤？为何要撕裂我的心脏？为何要搅碎我的五脏？为何要拉扯我的六腑！”
“为什么？我明明拥有着人身，为什么一定要继承王的躯壳！”
“我不是王，那只是巧合，那只是一场梦！”
“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还一次次地折磨我，令我绝望！”
“你们斩断我的希望，不就是要让我痛苦地活下吗？！你们要整个牧原都为我陪葬，要让我所有羁绊都消散！你们不就是想要绝望吗！”秋康举起了手中剑，将胸膛中跳动的心脏狠狠地拉出，霎时间，鲜红的动脉在往外呲血。
第二君顿时略感无趣地撇嘴：“都疯了吗？算了，你们也失去价值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洛水筠的头断了，她掉落在秋康的身边，溅出触目惊心的鲜血。
他同时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现在，撕裂你的心脏！”
“既然你这么想要我绝望！”
“那我就给你！”
秋康用尽最后的力气活生生地捏爆了心脏，随后他的身体猛地一顿，跌倒在地。
她面前就是洛水筠的头颅，缓缓地，他抬起了脸，燃烧了最后的生命：“水筠，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我爱你，再见……”
秋康闭眼，他这次是真正地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一切皆是，人之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