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婚礼
我人生的第一次结婚,具体是在什么年龄,我记不大确切了。
那时我还穿着开裆裤。
我兄弟姐妹四个,我是老小,大哥和大姐都嫌弃我乳臭未干,不怎么爱带我玩,于是我只能跟在和我年龄相近的二姐的屁股后头,混迹于她的那帮小伙伴当中。
二姐的小伙伴,自然全是女的,所以我很小就学会了女孩们玩的各种游戏。
打沙包,踢毽子,跳皮筋,抓齿齿……
相比之下,女孩们最热衷的,还是自由度较高的非竞技类游戏“耍家家”。
她们随意组成几个家庭,分配好身份,各自选一块平地,就在上面建起了房子。
房子一般有简易和豪华两种建法。
简易的其实就是用树枝在土地上勾勒出房子的形状,划分出卧房、伙房、凉房等区域;细致些的还要画出炕、炉台、家具什么的。
豪华的就需要用碎土块垒出线条充当墙壁,这样的房子工程量较大,面积一般较小,所以不常被采用。
房子建好后,邻里之间就开始相互窜门,我们装腔作势地聊些貌似很现实的话题,像大人一样,诸如你家今年收成如何,等等。
我自然和二姐是一家,一般二姐是妈妈,另一个女孩充当爸爸,我是儿子。
她们玩着玩着,就真把自己当成大人了,要给我娶媳妇。
我开始扭扭捏扭很害羞,被一群“大人”围着一顿怂恿后,我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那一刻,我还真有一些怦然心动的感觉。
我的媳妇名叫小梅,因为只有她比我年龄小,别的女孩,哪怕只比我大一岁,也要充当大人。
确定好角色以后,我二姐和她“老公”请了媒人到小梅家提亲,然后定亲,接着是娶。
娶的时候是用自行车。
所谓自行车,就是撅一截尺余长的葵花杆充当车把,双手握着,蹦蹦跳跳地从这边跑向那边。
我和小梅走在自行车队伍的最后面,我低着头,不时地看她一眼,见她也低着头,不时地看我一眼。
我无法猜测当时小梅以及那帮女孩的心理,但我是切实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那种感觉,可能就是幸福的雏形。
我一下子觉得自己长大了,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给二姐“妈妈”撒娇了,不能再无理取闹了。
她们像燕子似的叽叽喳喳,我却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最多嘴角向上弯一弯,显示着做为新郎官的甜蜜和庄重。
直到把小梅娶回家,“亲朋好友”们围着画出来的桌子吃饭时,我还在极力表现出很斯文的样子,正襟危坐在那里。
其实整个过程很简短,大家只是象征性表演一下就匆匆进入下一个环节,但我进行得很认真,力求把每个细节都做到精益求精。
她们说,要等到明天回了门,游戏就结束了。
为了伪造出“明天”的假象,她们让我和小梅在她们画地为牢的房子里待一会儿,她们则跑去玩别的了。
这时候,其实她们已经出戏了,大概觉得这个游戏没意思了,各自回归到本来的状态,有的踢毽子,有的抓齿齿,有的打手背。
我却还在一丝不苟地扮演着新郎官的角色。
小梅的状态也不错,她说晚上了,该睡觉了,就躺在画出的炕上假装睡觉了。
没想到这家伙装着装着竟真的睡着了。
我就坐在“炕沿”上,时而回头看看小梅,时而看看正在玩得不亦乐乎的二姐她们。
虽然有感觉到被冷落了,但仍在规规矩矩地等着小梅醒来。
她醒来了,就表明天亮了,然后我和她就能回门了。
然而那帮女孩早已忘记了自己“大人”的身份,她们乱七八糟地玩了半天,不知是谁说了声回吧,竟然没人提出疑议,没人觉得这个游戏还没完,就各自都散了。
小梅的姐姐过来把小梅叫醒,两人也走了。
二姐冲我喊了一声回吧,也走了。
我却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空荡荡的“房子”,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那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幸福,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悲伤,它们留在我的记忆深处,鲜明而深刻,虚幻又真实,以至于让我常常有一种那才是我第一次结婚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