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后来
书名:绝之煜 作者:物悲 本章字数:4608字 发布时间:2022-08-06

脏乱不堪的庭院里,只有灰尘沉积。

秋康和他爸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披上一层薄薄的灰,轻轻擦拭便沾满指尖肚,轻吹即散。秋康抽出几分钟时间将庭院打扫干净,放置在破瓷碗里的冷馒头也已经发馊。秋康望着变黄的馒头,放入嘴里,用力咀嚼,酸臭的气味令他作呕,根本吃不下去,可他还是坚持把馒头吃完。

这是他爸每天吃的东西,原来这么难吃,相比而言,他吃的东西好上太多太多。

秋康清扫泥地,看着冷清的家,心里的归属感渐渐散去。许久后,他的脸庞上滑下泪水……

这一个月已经笃定了他的人生与未来。他的人生路不长,不过看来他爸应该会走在他前面,至少他不用看着他先死,随后再死呢。

秋康将一切都打点干净后,将堆积成山的东西从庭院里拖出来,尼龙口袋里满是易拉罐与玻璃瓶。

废旧物收回站。

秋康站在门外,里面正在收着垃圾的男人将秋康手中的尼龙口袋接过。没花多长时间,秋康接过沉甸甸的一千多块,他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

秋康去往银行,从包里取出银行卡,插入ATM机中,微微皱眉,望着数字“14,1175”,竟然还剩下这么多。

秋康捂住发酸的鼻尖,这是他爸所有的钱,留给秋康的钱。他宁愿吃冷馒头,不买一件新衣服,不肯买多的药物,都只是为了给秋康留下更多的钱,让他上大学,至少成家立业之前能有所依靠。

这是一个父亲应该肩负的责任,也是一份沉甸甸的爱,却只能用冰冷的数值来表达。

秋康取走银行卡,强忍住泪,望着车水马龙的世界、闪烁的霓虹灯、人群的欢声笑语,依旧拥堵的街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这个带有色彩的词语。

可他并不孤独,那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秋康走在街道上,人群朝他投来目光,他们的眼神里有喜悦、忧愁、好奇、悲伤…可这些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认识他们,也不关心他们。秋康是独自存活在世界的个体,并不依靠人群和他们的悲怜。

秋康是自私的,想要自私活下去的人,如果说他的自私会给别人带来伤害,他也依旧会如此,因为他不想对生活绝望,他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希望,虽然这样的希望非常的可笑。

“希望吗?”秋康悲悯地自嘲。

他一边期盼着,却又一边破灭。

“忧郁”这个词语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知道自己应该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可他不准备接受治疗,因为他本来就活不长,所以就这样罢,显然,这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秋康缓慢的脚步渐渐停下,试着露出笑容。

双层楼小平房已经是普通农家的标准生活配置,不过在他们龙头站,这已经算是非常豪华的住宅了。青铜色的防盗门紧闭着,秋康轻轻敲响,里屋没有回应。

秋康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终于,里屋传出应答声。

“谁啊?大中午的!”里屋传出秋康婶婶的声音,依旧那样尖酸刻薄。

秋康露出笑容,门内走出一位中年妇女,肥胖的身体有些卡着门,她一脸的不耐烦,不过看见是许久不见的秋康后,她勉强地笑了笑,缓和了一下语气。她怎的也没想到会是秋康来找他们,自从分家闹掰了后,他们两家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她虚伪地笑,和秋康的笑有些相似:“哎哟!这不是我们家秋康吗?都长这么大了,现在才记起伯伯家呀,快进来,别在外面傻站着了。”

秋康佯装欣喜地说:“婶婶好。”

“真乖!快点进来坐,屋外热,家里面有空调。”她说完,便是拉着秋康往里屋走。

还真别说,里屋和外面,的确是天差地别,看似隔着一道门,却如同两个世界。里屋开着空调,秋康穿着单薄的衣物有些受不了。

秋康跟在她身后,听见她扯着嗓子喊:“康气,碑揭下来,家里来客人了。”

秋康被领到客厅:“谢谢婶婶。”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哟,要吃什么?给婶婶说,婶婶给你去弄。”她脸上的笑容像是盛开的花,只是这花儿有些丑。

秋康凝目,他可是记得当初分家的时候,她话说得多绝。

“不用了,婶婶,我吃了饭才来的,您还是去忙您的吧,不用管我,我和伯伯有些事要说。”秋康不太想和她多客套。

她的笑容忽然僵硬,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好。你先坐一会,我去看看他们下来没有。”

她走往楼道,朝从楼上走下的康气小声嘀咕,被秋康尽数收入眼里。

康气是康和的哥哥,秋康还记得当初两人抢夺家产成为诸多邻居的笑柄,站在他身边的孩子是他的儿子,康气和他爸一样也是老来得子,不过这是他的第二个儿子,第一个儿子因为强暴锒铛入狱了。

秋康挤出笑容:“这就是表弟吧,真可爱啊!以后肯定长得特别帅。”

康气被秋康这么一夸,顿时眉开眼笑,他和康和长得很像,看得秋康有些恍神。

“还好。这孩子读书行,和你一样,对了,康碑揭叫表哥。”康气对一旁的康碑揭说道。

“表哥~”他奶声奶气地喊着,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秋康摸摸他的头,真诚地笑了:“哎,这孩子真乖呀。读书好啊,一定要认真读书,可不要辜负了你爸爸妈妈的希望哟。”

秋康望着他,宛若记起当初的自己,不禁露出了笑,因为当初伯伯分家前,也是这样说的。

孩子终究是无辜的。虽然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一切,但是现在还是太早,所以一切都要装作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揭揭,去玩吧。我和你表哥谈一些事。”伯伯望着康碑揭瘦小的样子,笑着说。

“嗯。我上楼去玩了。”他狠狠地点头,咕哝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小机灵,说完就奔奔跳跳地往楼上跑,一步接两步。

秋康笑着,平和地说着:“伯伯,最近怎么样?”

康气认真地打量着弟弟的孩子:“还不错。我记得上次见你,你还和揭揭差不多大呢。”

秋康缓缓地笑:“是呢。上次伯伯来的时候我和他差不多大吧,不过我和他不一样,我们家只有一层楼,可没有楼可以上。”

康气的笑容变得僵硬:“说吧,你来什么事?”

“当然是有事要麻烦伯伯了。”秋康谦卑地说着。

忽然,秋康想起他爸和伯伯两人之间的名字。一个康和,一个康气,接着后面两个字读起来就是和气。秋康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他觉得爷爷可能是知道有这么一天,所以分别取名康和与康气,可没想到,这一家人还真是“和和气气”呢。

“什么事?”康气变得警惕。

秋康继续说着:“伯伯,你和我爸是亲兄弟吧?”

康气平和地点头:“嗯。我与你爸是亲兄弟,即便我们俩关系不好,但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秋康粲然一笑,对他的回答很满意,随后秋康站起身来,朝着康气弯腰鞠躬,大声说着:“谢谢伯伯,没忘记我爸!”

他被秋康的动作惊得连忙起身,将他扶起:“大侄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秋康不愿起身,湿了眼眶,悲伤地说着:“伯伯,我爸他在医院!”

康气有些不忍心,连忙加大力气,说着:“他出什么事了?”

秋康湿润了眼眶:“我爸他现在肝癌晚期,在医院,快死了。”

秋康的话语声回荡在阴暗的客厅里,婶婶闻声走了过来,坐在康气的身边。

康气听见秋康的话,非常惊讶:“大侄子,我们先站起来,慢慢说,别着急。”

“嗯。”秋康站起来,眼眶通红,“伯伯,我爸很早之前就患上了肝癌,现在已经是肝癌晚期,必须要做大手术。”

“那你爸现在在哪家医院?我去看一看他。”康气也有些急,对父亲的兄弟情还在,可他却被一旁的婶婶拉了一下。

秋康继续说着:“我爸他必须做手术,可是家里已经没钱了,手术费要二十四万,我们家还有十四万,还差很多,所以我希望伯伯能借我点钱,我以后会还的!”

这句话后,场面陷入死寂,宛若鬼门关前的浓浓迷雾,遮掩一切。

康气和婶婶都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康气先说的话:“你想要借多少钱?”

秋康哽咽着:“伯伯,你能借我多少万?”

婶婶疯狂地朝康气使眼色,她眼里露出厌烦和嫌弃,伯伯的眼中也有这样的情绪,但毕竟他和康和是兄弟,然而这样的兄弟情谊在一旁婶婶的口舌下实在是脆弱不堪,因为康气不仅仅有兄弟情,还有更多需要他更加珍惜的情,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

秋康知道,他没办法借到钱,可是爸的病需要钱。

秋康做出了决定,为他爸而做出的决定,因为他觉得这样的牺牲远没有他爸的性命重要。

“咚!”秋康跪下了,膝盖狠狠地落在地板上。

这是秋康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外人面前下跪。

秋康曾经以为除开他爸,他应该永远都不会下跪。他即便是死,也不会为那令人恶心的钱财下跪;不会为寻求别人的同情而下跪;更不会对自己厌恶的人下跪。可他必须舍弃这些东西,才能换取到他想要的东西。

所谓舍得,便是有舍,方有得。

秋康忽然明白,当初爸上门求别人不要将他们赶出小巷时而下跪的感觉,这种说不明的感觉,到底是悲伤?是痛苦?是折磨?还是什么?应该什么都不是,只是曾经以为的一切毁于一旦罢了。

秋康咬牙,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活得不像个男人,却又是个男人:“伯伯,念在你和我爸几十年兄弟情,求您了!”

康气被秋康的举动吓得赶忙起身,就连一旁的婶婶都被吓到了,扶起秋康。

秋康死活都不肯起来,乞求地说着:“求你们了!”

“要是你们不答应的话,我就不起来!”

他们俩不再尝试扶起秋康,任由他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们在讨论什么,秋康听不见,他低着头跪在地上,感受刺骨的冰凉,这样的冰凉持续了很久,几乎夺走他的知觉。

忽然,秋康抬起头,感受到了目光,他在灼热地望着他,像是当初的他望向他父亲。

秋康收回目光,闭上眼睛,泪滑落而下。他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单纯而不知世事的少年,他希望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他希望自己没有长大,可希望永远是希望,像是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虽然不会腐烂,却早已经死去。

秋康想,迟早有一天他应该会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也会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或许他会嫌弃自己,会蔑视自己,会嘲讽自己。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爸的命,这超越一切,超越活着的一切。

秋康的眼里流露出坚定。

“揭揭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婶婶发出尖锐的声音,对康气悄声叮嘱了几句,便将康碑揭抱回了二楼,不再出现。

忽然,康气拿出烟来,猛地抽着,像是做出了决定:“你先起来吧,这样跪着也不是办法。”

秋康起身,他知道这样跪着也没用,膝盖传来刺疼感,让他差点摔倒。

“我们想好了。”康气望着秋康,一脸严肃,“是这样的,借可以,但是你要给我打一张借条,而且要用你们家的地契做抵押。”

秋康悲伤的脸上,露出了笑,不知道是欣喜还是自嘲:“嗯,可以的。伯伯在借条写上以地契作抵押,我签字就好了。”

“借给你五万,还要按手印,现在不比以前,必须按手印才可以,不然没效果。”秋康又笑了,红肿的眼眶再也流不出泪。

秋康点头,便是见着婶婶拿着油印和借条走了下来。

“把你的卡号写给我或者存折号给我,然后在这上面签字就好,钱马上用手机打给你。”康气将手中的烟掐灭。

秋康写下卡号,递给了康气,他便在一旁操作着手机。婶婶将油印和借条递给了他,秋康接过,颤抖着印上手印,写上名字,康气也将手机里的转账记录递给秋康看。

秋康猛地起身:“谢谢!”

说完,秋康径自离去。

秋康走出,走入一旁的小巷道里,这里几乎没人。小道里灌着冷风,身旁是一些已经废弃的破屋,冷清荒凉的庭院没有人打扫,他仿佛想到了以后的“家”。

秋康推门走入,庭院里已杂草丛生。

秋康突然很恨!紧握拳头,指甲深陷肉里,渗出血。他恨他为什么这么无力?他出卖了尊严,出卖了自认为的一切,可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是借条?还是地契的抵押?

“哈哈哈!”秋康突然讽笑。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即便是被分去了家中七成的财产,父亲也依旧在秋康面前念着康气的好,念着兄弟情;即便是爷爷在世时,康气都没回来看过一眼。父亲坚持的兄弟情,就是自认为将家产主动让出来,康气就会与他们重归于好;自认为照顾好爷爷,康气就会轻松很多;自认为处处让着康气,他们依然还是兄弟:自认为……

单方面的自认为……

其实康气也没错,康气并未忘记兄弟情,也未做出什么没良心的事,他的确借了钱,只是要了抵押,做了借条而已。

那错的是什么?遽尔,秋康的瞳孔化为十字,溢出金红色的光芒。

天空上飘来阵阵乌云,闪电轰鸣,天即将变暗,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如此清晰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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