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而幽静的医院过道，ICU的灯一直开着，无人走过。
夜已深，大部分探望病人的家属已经离去，只留下秋康他们五人。
秋康刚探望过他爸，有些疲倦地从ICU走出，身上散发着ICU里的独特味道，是酒精消毒液。秋康扯掉嘴上的口罩、脚套，扔入医疗废物的垃圾桶里，倚靠在冰凉长椅上，沉默不语，阴森得几乎可怕，耷拉着脸，死气沉沉。
谁也没有说话，寂静可以说是他们唯一的沟通方式。
秋康看似平静，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可真当这一天到来时，他的心还是破碎了。
夜晚有夏日的凉风，吹入过道的缝隙，扬起长帘的边角，医院过道里，只有惨败的白炽灯依然开着，随时会熄灭。
秋康抬起了头，眼神暗淡得宛如即将熄灭的火烛，独自在黑夜里摇曳着火光，坚持虽长，可终有熄灭的一天。
正如此刻。
秋康语气平淡：“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原本好好的，不应该这样的，麻烦你告诉我。”
秋康冰冷的眼神令靠窗伫立的洛依忽然颤抖，她在害怕，害怕这样的秋康，可她必须面对，因为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秋康，你先平静一下，我慢慢给你说。”
秋康双手合十，弓着腰，头埋在臂弯里，忽然狰狞地说：“你叫我慢慢听你说？我可以！可是我爸不可以！”
秋康猛烈地喘息：“我现在情绪很稳定，说吧。”
刘源按住秋康颤抖的肩膀，不敢多话，反倒是一身红衣的洛水筠一直都趴在窗口望向外界，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洛依点头：“这要从你没有填报高考志愿开始。”
洛依被王坤抱在怀里，安慰着她，她也因为害怕，红了眼眶：“还有一个月就大学开学了，有些学校是八月半就开始开学的，所以学校会贴出优秀学员录取的公告栏，因为你是这一届的优秀学员，所以一定会贴出来，可是……”
“可是上面并没有你的名字。”洛依语气哽咽。
秋康紧握拳头，他似乎已经猜到原因，可他还是想继续听洛依说下去，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想。
刘源更加疑惑，他根本就不知道秋康没有填写高考志愿，他也想问，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又能问些什么呢？他也不敢问什么。
洛依被王坤拥在怀里，他的眼里满是心痛，不知道是洛依的悲伤让他难受，还是洛依背着他去关注秋康让他难受。他喜欢洛依，可洛依真的喜欢他吗？王坤不知道，兴许她喜欢的还是秋康呢？
他不懂，也难懂，可是他想懂。
“于是我就去你家，问了叔叔，然后叔叔说他不知道，所以我们就去问了周老师，周老师没有对我说，只是跟叔叔聊了几句，甚至是吵了起来。最后，叔叔沉默不语地离开了，我无论如何喊叔叔，叔叔都不回头，叔叔只是说，要去找你，一个人冲下了楼。”
“然后…然后我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叔叔痛苦地倒在楼梯间，嘴里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说着要去找你之类的话。”
场面再次寂静，只有洛依的哭声，还有秋康急促的呼吸声，他在用力地压抑自己的情绪。
过道里依旧冰冷，冷风一直在吹，吹寒各自的心。
秋康身体一颤，低垂着头，缓缓地说：“走吧。洛依你与王坤走吧，这不关你们的事。”
“走吧……”秋康强忍着泪水，喘息着说道。
洛依抽噎得更加厉害，王坤抱着她，抱得更紧了。
王坤也红了眼，轻抚着洛依的头，缓声说道：“走吧，洛依我们走吧。”
俶尔，洛依止住了哭，抹掉泪，松开王坤的怀抱，望向秋康，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秋康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秋康没有回答，刘源望着他，眼神里充满疑惑与担忧。
“走吧……”秋康依然是这样的回答，从未变过。
“秋康！”洛依忽然喊他的名字，很坚决，秋康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
洛依只是在等一个答案，秋康说让她留下的答案，而她也将会继续等待。
这么久了，她发现，她依然喜欢秋康，她的喜欢还没有到期限。她虽然离开了他，但是她还是会关注他过得怎么样？他最近如何？他报考了什么学校？这些都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她压抑不住心底的思念，想要……
刘源晃动秋康，就连他都听出了洛依话中的意思，秋康又不傻，不可能听不出，倒是王坤放开了手，他也听出洛依话中的意思，他的心瞬间碎裂了。
秋康抬起头来，红着眼眶说：“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走吧！”
洛依流下无声的泪，在惨白的灯光下，滑落地面。
“好，我走！秋康。”洛依苦笑着说，“这次是真的到了期限。”
说完，她跑入无人的过道里，消失在尽头，传来撕裂的哭声。
王坤的心很痛，可他还是追着洛依的背影远去。
刘源起身，想要拦住他们，却被秋康一把拉住。
冰凉的气流转动着，漂浮在身边。
刘源有些不忍心，反而是洛水筠倚靠在窗边，安静得像是从未存在过。
刘源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望向秋康，说出了第一句话：“兄弟，没事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秋康点头，擦掉泪水。
刘源想问秋康他为什么没有报高考志愿，可每次话到嘴边，望着他疲倦而沉默的身影时，他又吞了回去。
刘源一直陪伴着他，直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刘源包里的手机响起，他不得不离开。
这时，秋康煞白的脸庞稍稍有了些血色，望向靠在窗边的洛水筠，勉强地笑：“洛水筠，是吗？”
洛水筠听见秋康的话，转身望向他，两人眼神对视，忽然，洛水筠的眼眸化为了金黄色，释放出血脉里的黄金瞳。
秋康望着她，也不是很注意她的瞳色，他也没有那闲情，反而是眼睛忽然刺疼，这是发病前的征兆。
金红色的光芒瞬间绽放，洛水筠不得不闭眼，她无法直视那双眼睛。
洛水筠转身，睁眼，取出纸巾抹掉眼角溢出的血。她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秋康的本能反应，他本人无感。
洛水筠再次转身，眼睛恢复深蓝色，望向秋康，轻轻一笑，空气仿佛在那瞬间凝固了。秋康不得不承认，她很美，美得宛若并不存在于这世间，像是爱神弗丽嘉背后的夕阳与晚霞，宛如一场梦。
秋康收回目光，轻声说道：“你也走吧，我想静静，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留下，我欠你的钱，我会想办法。”
还未等秋康说完，洛水筠便是往外走去，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她微微一笑，吐若幽兰：“没事，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回来找你的。在那之前，请你好好的活着，还有，请你活得更惨一点，因为这样，还远远不够……”
秋康猛地转身，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他忽然产生出一个念头：“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身边。”
但是这样的念头存在并不久，因为他的脑海里只有他爸，担忧和焦虑再次涌上心头，他还在等待结果，决定生死的结果。
刘源接完电话后回来，露出犹豫的神情，秋康苦涩一笑：“去吧，我没事的。”
刘源正准备坐下，却卡在半空中，他起身，望向秋康没说多话：“嗯，你照顾好自己。”
过道的黑暗里，他的手机屏幕上又显示着“妈”——这一个字，他微微叹气，他虽然很关心秋康，可他不得不离去，留下秋康一人。
惨白的白炽光下，米白色的地板倒映着幽光，有些渗人。
医院，被誉为鬼门关的地方，这里掌控着大部分人的生死，包括他爸。
夜已深，有点寒。
……
牧原中心医院门口，秋康与洛水筠曾经相遇的地方。
洛水筠靠在极地白阿斯顿·马丁DB9旁，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忧愁与疑惑，望着漫天繁星，轻声地说：“每一年都会有君的继承者出现，可他们都没有完成第三次天启，秋康他可以吗？”
她深深叹息，在奋力地压抑内心的情绪，可她还是不可遏制地流露出悲伤，回头望向牧原中心医院：“对不起，秋康，还没到时候。”
“这就是你的绝望吗？《圣约》里的七宗罪代表着七大君，你难道就是第一君的继承者吗？但是你拥有的并非是血脉里的黄金瞳，而是金红的十字芒。说不定你一位接近君级的存在呢？但是你的金红十字瞳在任何书中都未有详细描写，只在《古三坟》被撕掉的最后一页上有寥寥的记载。”
“雨为蓝焉，人之初始，慧根且得，唯见异象，天之穹，兽之眼，摄人之处，唯数其色，光若金磷，鲜宛人血，其形若十，曰之‘十金血瞳’。”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兽？秋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