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始小队篇第12章 窟原(上)
书名:天外物语 作者:诗如画 本章字数:4140字 发布时间:2022-08-06

余下的夜,老虎再没有回头,小白也没有出现,柴料绽放着火焰的热舞,到了天明才耗尽自己,阳光交接了它的温存,英多后半夜枕在自己臂弯里,没有噩梦。


火堆余烬的几缕轻烟呛醒了他,眼前一片陌生光景,他从没有离家如此远过,矮树,浅草,太阳更明澈于天空。


他在心里,在嘴上大声疾呼着小白,仍旧没有回音,这使他陷入了两难,往回走,还是继续南下。


他陷入沉思,昨夜与小白相关的千头万绪穿入脑海,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句“你记得跟着这些人去,他们要去的地方在地下,你可别半途而废,我到时会跟你相会。”


他想不通这话的前因后果,却担忧无名小白的生死,心里暗自责备:我真蠢!是我害了你,小白,是我逼你出手的,我真蠢,为了帮仇人葬送了自己的朋友,现下,那些莫始国人走了,谁管你的生死呢。


好一阵儿,心里头缓下来,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得依着无名小白的指引,去南方瞧瞧有何境遇。他十岁以后就是孤儿,在宝英族历经诸多不待见,家的情怀自然也淡漠些,总想着外出瞧瞧,这回撞到了这境地上,他也没多少可犹豫的。


说起命运,对宝华秘境的人来说,无非管好一日三餐温饱,如果可以更华丽些,便是有更厚实的衣,更宽敞的屋。生命的意义,是活着走过今天,没有远方,没有梦想,没有炫烂的思绪。


但这一刻,他悄然感受到一丝滋味,那比吃穿更神奇奥妙些,它不是光芒,却叫人眼前恍然一亮,连心里也开始莫名悸动。南方笼罩着的神秘与险境,是被骤然拨开的迷雾,再推却不了这丝悸动。


秘境南缘的雪不那么倔强,几抹红霞,一阵儿和风,便让它羞怯着化入了泥土。英多启程去追随银衣人们的踪迹,踩着湿漉漉的泥土,一路向南。


秘境的东南西北最易辨认,下山是南,上山是北,南北坡度平缓,太阳东升西落。


往南走了半日,英多沿路所见,不过愈加稀疏的林子,参天的大榕树绝了迹,松树笔挺,显得不矮,树干不过大腿粗细,灌木丛离了林荫的遮蔽,零零落落,无精打采,阳光肆无忌惮徜徉于大地,光明磊落之余,削减了小动物的藏身之所。


好不容易,英多打了只不大不小的野兔子,没有香枝,没有配料,精心烤制的兔肉平淡无奇,但总算能扫除嚣张跋扈的饥饿感。他忽然生出恋家的感觉,回味小树屋,回味自己的皮毛毯子。


可当一想到家,他又想起英桓,想起遭遇宝龙族女人们的报复后,族人们看他的眼神。此前,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活得自在,无拘无束,今天,他虽仍无足轻重,却似乎成了大伙儿的笑柄,人们嘲笑他,背地里戳他脊梁,大概也没人愿和他交心做朋友了。


南方的昼很长,临夜了,不见风雪,也不觉得冷,天空泛着红,眼前一片深草地,一望无际,英多止步于草原前,休憩了一晚,第二日清晨,披着浑身凉意,他开始穿越草原。


齐腰的草,一簇簇齐整摇曳,一马平川,延伸至地平线,抚着朝阳,半遮掩它绯红的脸。


草下是湿漉漉的泥,这是一片夹生着沼泽的湿地,偶尔几湾巴掌大的水塘,浑的水,黑的泥,连天空和云朵都避而远之,看不见倒影,想来,是积着很深淤泥的池沼吧。


英多走得很慢,他得绕着走,不淌入大大小小的泥沼,有时,他能看见泥地里的脚印,很深的脚印,那是银衣人的脚印无疑。


走了大半日,地面变硬,变干了,草也浅些了,泥沼都消失了,各色花儿,高高低低点缀于草间,把天地衬得可爱,微风拂香,掩盖了泥土的腥味。


英多找了片干爽的花丛躺下,伸着懒腰,尽情地呼吸,他并不真的累了,这时才过晌午,他只是有些儿陶醉,秘境里也有幽静的花丛,不似这里阳光明媚,少了些朝气蓬勃的滋味。


躺了一会儿,他隐约听见哼曲儿的声音,小心翼翼趴起来看,四下里张望,没有人影,但曲儿依旧飘扬,再细细看时,草丛里竟有一头野兽,个头不大,弓着背,缓缓挪动。


自结识无名小白以来,英多对野兽说人话也见怪不怪了,便偷偷走近了去,那兽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是小白!一定是小白!英多一阵儿惊喜,便大声喊道:“小白,小白,我知道是你,别玩了,我找得你好辛苦。”


小白没有回应。


英多走到野兽消失的地方,一面喊,一面搜寻着野兽的踪迹,忽然一脚踏空,跌入一个洞穴之中。


那洞穴不深,英多只擦破了手肘的皮,里面却黑咕隆咚的,叫人害怕,慌乱之中,英多不住叫唤着小白的名字,心里盼着这是它酿造的又一出恶作剧。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小白,小白,小什么小,白什么白,白菊花,白百合,白貂儿,白米饭。”那声音停了停,又说:“呵呵,白米饭,香喷喷的白米饭,你有吗?有吗?有就给我坐好,没有,哼哼,就给我滚。”


“你是谁?”英多问。


“哼,我是你十八代祖宗。”


“笑话,我猜,你是头野猪,不,也可能是蠢狍子,可狍子没你这么肥,腿也长些,你这腿短的,顶多是野猪。”


“你个杂种,胡说什么,再多嘴,我非掐死你不可。”一道火光划破了黑暗,紧接着,一盏油灯亮了,油灯下,是一张圆脸,挂满长胡须,花白的胡须,那是一张几乎可爱的人脸,目光却很凶,神情很是严肃。


“啊,你是人!”英多惊叹。微亮火光下,他终于看清,那人披着很厚的兽皮衣,个子很矮,也许只有自己一半儿高。


“你扮的野兽,我眼拙了。”


“什么叫扮野兽?还野猪呢,你不是眼拙,你这娃娃没出门压根儿没带眼球。”那人提高了声调,语气中夹着骂腔。


英多忽然理解他此刻的愤怒了,这侏儒反感别人说他矮,哪怕是影射,所以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真对不住,你披起这衣服,看着有点壮,可花纹又不像老虎,我见过老大老大的野猪,比老虎还大,所以...”英多平生见过最大的野猪,也就半只老虎的模样。


那人听了,立刻眉头舒展,将油灯摆放于身后的小桌上,脱下兽皮披风,整个人缩水一半,问道:“阁下怎么称呼?”语气颇为和善。


英多窃喜,但听不懂“阁下”的意思,问道:“叫我英多,不,小多子,不,叫多子就行,阁下什么意思?”那人笑道:“阁下么,就是阁下,你打宝华秘境乡下来的么?一点儿不懂礼数?”


英多不禁脸红,他自幼缺了父母管教,自然不懂与人打交道的规矩,好在他随性,不怕丢丑,于社交上的事,还能应付自如。


“在下虫十三,外号,大家都这么叫,你管我叫十三爷就成。”虫十三话未落音,忙瞥了眼英多,见他面无表情,算是默许了十三爷的称谓,脸上露出一丝欣喜。


“十三爷,我想打听件事儿。”


“英先生请讲。”虫十三满脸洋洋自得的表情,很是受用“十三爷”的称号。


“你见过一道白光吗?”英多伸出半截大拇指,笔画着小白的身形。


“这么大?你是说的飞蛾?蝴蝶?一道白光?光还能有形状么?”虫十三大笑。


“不,不,就是着白点儿”英多一本正经道。


“没见过,恕十三我没老糊涂。英先生如何流落到我的地盘上了?你们秘境中的人,不是不许往南的么?”


既然虫十三没见过小白,英多就不愿多说,应付道:“和朋友走散了,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胆儿挺大呀,娃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虫十三扬起头,把脸浸入了阴影之中。


“不知道,头回儿跑出来,见笑了。”


“哼哼,这里是窟原,只有鬼才到这里来,住在这里的也只有鬼。”虫十三压低嗓门,装着诡异的调门。


英多心想:只有鬼?那我算什么?还有那些莫始国人,分明看见了他们的脚印,总不至于大家都是死过来的吧。这虫十三八成是戏弄我。于是,装出一副惊惧的模样,哆哆嗦嗦问:“十三爷,你难道是鬼不成?”


“哼哼,不像吗?”


“哎哟喂。”英多惊叫一声,便装昏死在地。


“你,娃儿,你怎么了?”虫十三忙抱英多坐起,用力摇着他的身子,一面大喊:“娃儿,醒醒。”


英多紧闭双眼和唇,拼命咬着牙才没笑出声来。虫十三见摇不醒他,索性几巴掌甩在他脸上,英多两边脸颊火辣辣的,好不疼痛,只得哑巴吃黄连,硬忍下来了。


虫十三憋了几口痰,喷在他脸上,一阵腥臭铺面而来,英多熏得要吐,他咬咬舌头,又挨了过去,心里骂道:虫十三,你不是鬼,你比鬼厉害,鬼都能被你折腾死去。


虫十三放下英多,只听他在洞里翻箱倒柜,自言自语:“你这娃子,不会死在我洞里吧,你这么重,我怎么扛得动。该死的壶呢。”


又翻了一阵,停了下来,念叨:“造瘟的莫始国人,莫不是全取走了,几包破肥料换我七瓶水,六个人,拿七瓶水作甚,该死的娘们,贼精,贼精,臭娘们,下次叫你好看。”


英多听他骂莫始国人,一共六个,尤其骂了那女人,心里一阵儿欣慰,这两日的奔波没有白费。


虫十三抬脚踢了踢英多,念叨着:“臭小子,家里没水了,我得去弄点来,你要是听得见,给我老老实实睡着,最好别死了,我弄来了水,煮点吃的,兴许就把你的昏病治好咯。”


虫十三爬出了洞。油灯还亮着,英多坐起来,擦去了脸上腥臭的唾沫,执起油灯,仔细查探洞里情形。


洞其实是间房子,洞顶比英多高出几寸,他可以站直了走动,不必缩头弯腰。洞的走势是环状的,绕着中央的大土柱子,洞里陈设杂而不乱,一张小床,几张小桌,靠墙全是藤条编成的弧形柜子,层层叠叠摆满形状各异的罐子,罐子里有谷子,有花瓣,有植物的根须,还有些干肉片,中间的大土柱子上挖了个洞,洞里堆砌着燃尽的木,看来是个灶台。


洞里不宽敞,却很舒适。英多取了块干肉片,嚼在嘴里又干又硬,好在带点儿咸味,挺有嚼劲儿,是充饥的好干粮。他不想节外生枝,把干肉片都揣在怀里,沿着掉入的洞口爬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花香溢满微风,浸润着草原,夜空泛起红晕,偶有几点闪烁的星辰,英多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天地。凉意轻微,夜境柔美,虽不是白天,但英多却能清晰地辨认方位,往北的天是黑沉沉的,那里冷酷着,风雪飘摇,往南的天是红湛湛的,那里或许一片和风暖阳,让人向往,引着英多前往。


这时,他不像过沼泽那样小心翼翼,毕竟,这里更像一片花园,让人忘却设防,这时,他最怕的,无非遇着虫十三,他怀里揣着的或许是他的“宝贝”。


走了不久,又一脚踩空了,还是同样的掉落,入了另一个窟洞,洞里一阵惊叹和责骂,油灯亮了。


“你是谁?野男人,半夜里闯窟原,活得不耐烦了。”是个沙哑低沉的女人声音。


一个老女人端着油灯走了过来,她的装扮很像虫十三,略为年轻点儿,脸上也刻着明显的皱纹,除了油灯,另一只手上还握了一根短木杵。


“是个小子,当真活着不耐烦了。”她一面说,一面举木杵使力往英多脑袋上砸,英多护着头,撑腿去踢老女人,女人惨叫一声,油灯掉落,熄灭了。


黑漆漆的洞里响起一阵“呜咽”号角声,若非情势紧张,那呜咽声高亢婉转,是值得欣赏的好曲子。


“哼哼,等着吧,今儿非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不可。”老女人咬牙切齿道。


英多挣扎着站起,想往上爬,可找不到洞口。摸索了好一会儿,望见洞口时,已是一片火光投入,照亮了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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