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的灰尘中,桃源造纸厂的阳刻的厂名,显得很是陈旧,源字上面的一点已脱落。
大门敞开着。
走进大门,门卫视而不见,一声不吭让他进来了。
穿过一个个小山样的废纸堆,那幢三层楼的建筑就是厂办公楼。
生产管理科、基建科、后勤科在一楼,供销科、接待室、人事科、财务科、会议室在二楼,厂长办公室在三楼。
厂长办公室真大,四间连在一起,最外面的一间是厂务办,厂务办的孔美萍在此办公,第二间是会客室、第三间是厂长徐久昌的办公地,第四间则是休息室,床、卫生间等设施一应俱全。
徐久昌陷在宽大的老板椅里,两只脚架在桌子上,桌子上竖立着砖块样大的大哥大。
他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脖子里挂了根很粗的金项链,像栓狗的链条,使原本很粗的脖子显得更粗,正靠在大班椅上发呆。
他长着一双鱼泡眼,眼睛很小,眼圈发黑,脸上一副酒色过度的墉懒神情。
鼻子、眼睛、嘴巴紧紧地凑着团结在一起,空出一大片脸颊,叫团和尚真是名副其实。
陈小东在门上轻敲了2下,团和尚的视线转了过来。
在团和尚的视线注视里,陈小东走过去,一边自我介绍,“徐厂长,我是陈小东,今天前来报到。”一边双手递上人事局的介绍信。
这几天徐久昌正烦恼着。
前天晚上,装运废纸的工人开铲车搬运废纸时,压死了两个人。
堆场上,废纸堆堆得小山一般。
男女两人,压死时竟然是赤身裸体的纠缠在一起。
原来这两个人乘着上夜班的工夫,躲在两堆废纸堆的夹道里行好事呢。
铲车铲过去时,角上的废纸堆倒下来,结结实实的废纸压下来那是何等的力量。
欢愉之中的两人哪里发觉铲车的情况。
废纸堆倒下来时,两人一下子闷在废纸堆里,怎么可能挣扎得出?
铲车工人第一时间并没发现。
天亮的时候,堆场上的工人发现有血从倾倒的废纸堆里流出来,很是蹊跷。让铲车工人铲开废纸,这才发现下面的一男一女,早已没气了,浑身软绵绵的,骨头都断了。
徐久昌把这两个逍遥快活鬼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妈的,轧姘头也不好好挑个地方,死了还要害人。”
分管工业的副镇长宋良良赶到厂里,一听是这个原因,脸当即黑了下来。对着徐久昌发了火,“你说,让我怎么往上报这安全事故?说是他们操X时被压死的?”
徐久昌自然不敢这样上报,他在办公室里想了半天,弄了个夜晚大风,废纸堆倒塌,压死正工作的工人两名的事实陈述上报了事。
镇党委书记马天富在电话里骂娘骂得厉害,“团和尚,怎么荒唐的事也会发生,你小子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我撤了你!”
没办法,徐久昌这几天晚上天天往镇领导的家里跑,在领导面前堆尽笑脸,说尽好话,装尽孙子,末了,悄悄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放马天富家的茶几上,赶紧溜之大捷。
虽然厂长的职务没被撤,但徐久昌知道,他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直线下降。
这几天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着。听说要来个大学生,他更是感到了威胁。是不是领导有意要撤换他呢?
徐久昌懒洋洋地看着陈小东,这年轻人英俊的脸上有股锐气,同时又有股子沉稳劲,心里更是不爽。
徐久昌接过介绍信,介绍信上只有很简单的一行字,可他不吭声地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还故意翻过来在背面看了看。
陈小东站在桌子前,有些手足无处放的感觉。隐隐觉得徐久昌这人不好打交道。
徐久昌对陈小东的到来,抱着戒备和反感。东海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到厂里来,到底是来镀下金就走,还是要夺我的厂长位置?
当一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马上向镇党委书记马天富提议,说他那厂用不着大学生,大学生到厂里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还是安排到镇里吧。
马天富自然不答应。这陈小东跟他非亲非故,既然分到乡镇企业的厂子里,要么是没什么门路,要么是得罪某位领导,他为什么要帮他?
官场险恶,如果他是某个领导故意要整他,才让他成为海川县第一个分到乡镇企业的大学生。他若帮了他,说不定莫名其妙得罪了哪位领导。这种事他是万万不干的。
反正先分下去再说,观察下情况。如果是个人才,又没什么瓜葛,将来再说。
遭到马天富的拒绝,徐久昌考虑了好几天,给陈小东安排个什么工作呢?尽管这陈小东不受人待见,但毕竟人家是大学生,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安排得太差了,让他下车间当工人,他肯定要被上面的领导骂,说他不尊重人才。
到厂办?让孔美萍和他坐一起,他可不放心。拿下孔美萍,他正在用劲的时候。
管供销?跑供销的那批家伙都猴性十足,让他去管,说不定让他学到不少歪招呢?
管生产?马天富的侄子正任生产管理科长呢?再说,这样重要的位置可不能让他坐,他可不想养虎为患。
考虑来考虑去,决定让他到后勤科,科长已有了,让他当副科长。
“东海大学毕业的,人才啊,到我这座小庙里,有点可惜了。” 徐久昌放下介绍信,肉嘟嘟的手指敲击着桌子。
“哪里,能到这里工作,是我的荣幸。”陈小东心说,“确实去屈才”可嘴里可不敢这么说。
“欢迎欢迎,大学生。” 徐久昌并不起身,只是把脚放下,从桌子后伸出手。陈小东赶紧上前握住,徐久昌的手绵软得像女人。
“你的工作,厂子研究过了,决定让你任后勤科副科长。后勤科工作重要啊,关系到整个工厂的运转。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单田芳说书时总这么说,说明了后勤的要紧。年轻人,厂里可是给你重担了呀。”
陈小东说,“谢谢徐厂长的信任,我会努力工作。”
“你的住宿嘛,让小孔给安排下。”他高声喊道,“小孔。”
“哎”隔壁响起一声甜甜的应答,酥到徐久昌的骨头里。
“你来一下。”
孔美萍风姿绰约地走过来。
她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段苗条而妖娆,低胸连衣裙沟壑微显。长长的一头大卷发,歪歪地编了一个松垮却很有风情的辫子搭在左胸前,额前几缕刘海将她妩媚动人的脸孔衬托得令人心动。
她有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两条修剪得又细又弯的柳叶眉,大大的丹凤眼,小巧挺俏的鼻头,还有一张唇型很是标准的樱桃小口。
“小孔,你给小陈安排一下住宿,就安排在仓库上面吧。” 徐久昌说。
“好的,厂长。”她对这陈小东笑了笑,陈小东也礼貌的笑了笑。
“小陈,不用急着上班,这段时间你自己安排,一个星期后正式上班吧。” 徐久昌说。
“不用,我明天就上班吧。”陈小东说。
尽管到造纸厂很不情愿,但既然是他的第一个工作,既然来了,明面上先认真干吧。
来的时候,他就带了换洗的衣服和被单,准备住在厂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