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末路枭雄(5)
书名:风尘三尺剑 作者:剑虹 本章字数:1908字 发布时间:2022-08-06

一日上午,徐世勣接报说,府门外有一女冠翩然若仙,留下一字条请转交徐将军。世勣接过展书一看,只见一行娟丽的小字:

 

城南松坡岭,酉时候故人。

 

世勣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认得一位女道士,便问那报信的士卒:“她可曾留下姓名?”

那士卒道:“她不肯说出姓名,只说将军到时便知。”

下午,世勣单骑出城,如约来到城南松坡岭。这是通往黎阳城南南山的一片坡地,当地人称之为“松坡岭”。此地风景甚为优美,山坡上植有松树,松下有光滑的岩石可供行人小憩,山下有汩汩的清泉流过。

正是夕阳西下,西北天空落日余晖,紫霞蒸腾,一派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壮观景象,又值秋风萧瑟,黄叶飘零,世勣一边欣赏着这壮丽中带有几分凄美的落日深秋图景,一边心中感慨:魏公啊魏公,想你乃是隋高官之后,门第显贵,却起身反隋,甘与草泽英雄为伍,难得可贵。你聪颖果敢,智谋深远,非常人所及。可叹目空一切,心高气傲,狭隘多疑,不能容人。翟大哥一生忠义昭世,奠定瓦岗基业,竟遭横死,冤深似海!魏公聪明反被聪明误,误了自身,也贻害义军。如今听闻已投唐,为何置我等瓦岗兄弟于不顾?

世勣心潮起伏,看西北天空云蒸霞蔚,不觉又触动情怀,自腰间摸出一块佩玉,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块玉石颜色甚是奇特,淡淡的浅紫底色中,一抹酥红晕染开去,宛如天边紫色的烟霞。这便是世勣表姐袁紫烟当年被掳入宫时留给世勣的记念之物。据说表姐出生时,口衔此玉,姑父袁先生以为奇,遂依此石为女儿取名“紫烟”,并请匠人将此石雕琢成玉佩,紫烟从小不离身。

紫烟刚满周岁时,有一位道长路过袁家,为小紫烟看相,那道长断言紫烟面相贵不可言,将来必封诰命!且有旺夫之运。

后来比紫烟小一岁的表弟世勣渐渐长大,习文练武,才学出众。姑父袁先生是一位私塾先生,也是世勣启蒙老师,见内侄一表人材,忆起算命先生之语,料想是应验在世勣身上,心底认定世勣是未来女婿最佳人选,便同夫人与娘家兄嫂约定日后结这门亲。

袁先生思想开通,让女儿与门下弟子们同窗学习,不避男女之嫌。紫烟从小不但与表弟世勣玩在一处,也一同读书。少女情窦初开,已对表弟暗生情愫。世勣那时却是少年心性,对男女情事浑然不觉。徐盖夫妇也觉得儿子尚小,应专心学业,便打算过二、三年再提此事。

不料一朝风云突变,紫烟硬是被强征入宫。她临被官差逼上花轿前,解下那块自幼随身的烟霞紫玉,交给母亲,请她转交给徐家表弟以为记念。

世勣自幼习惯身边有这么个表姐照应,仿佛天经地义,并未觉得有何特殊,直到有一日,姑姑流着泪告诉他,紫烟被征入宫,临行将这块紫玉留给他。

世勣拿着表姐的紫玉,忽然意识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表姐,一股强烈的失落感顿时喷薄而出。

世勣躲在无人处独自大哭一场,从此将表姐那块紫玉随身携带,旦夕不离。

可怜袁氏夫妇,惟此一女,遭此打击,夫妇二人心情抑郁,三年间竟相继离世。

后来杨广发动征高丽战争,扫地为兵,加收苛捐杂税,世勣姐姐未过门的夫婿也被强征入伍,随大军远征高丽,结果一去不复返。世勣心中深恨那祸国殃民的暴君杨广。

这时与世勣有旧交的翟让已在瓦岗树起义旗,世勣说动父亲,变卖家产,闭门举家投了瓦岗。

此刻世勣望着天边彩霞,又看看手中那烟霞紫玉放散出的奇异光芒,心中念道:十年了!紫烟姐,你在哪?你会在东都皇城,还是江都离宫,抑或已流落民间,正孤苦无依四处飘零?

尽管希望渺茫,世勣却始终不死心,盼望有朝一日能与紫烟重逢。他心中只有紫烟,这么多年不提婚事。

江都宫兵变后,世勣的希望就更强烈一些。他也曾在被瓦岗俘获的江都骁果军士中打听紫烟,然而隋宫嫔妃宫女甚多,无人能说得清一个宫女的下落。

世勣偶尔也想,在这混沌乱世,紫烟姐一个弱女子,不知尚在人世否?然而每次刚一冒出这个念头,他便拼力要摆脱它,不愿接受这最坏的结局。

父亲徐盖也劝慰、提醒他,紫烟入宫这么多年,生死不明,劝他放下心事,另择佳偶,世勣不为所动。不得到紫烟的确切消息,他绝不罢手!徐盖见儿子心意甚坚,也不忍勉强他。

 

北面山道上出现一个人影,青衣道袍,披着霞光走来,看身形是个女子。

来人渐行渐近,至世勣跟前停住。此人薄纱遮面,看不清脸容,只露出一双眼眸如一泓清水,晶莹透澈。世勣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来人上下打量了世勣片刻,问道:“阁下想必是徐将军?”

世勣拱手一礼道:“在下正是徐世勣,这位师傅是——”

来人一双美目中似笼罩起一层薄雾,轻轻抬手摘下面纱,颤声道:“世勣,你可认得我?”

徐世勣一愣,仔细端详眼前之人,少年时的影子依稀可见,世勣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往上涌!变色道:“你可是……紫烟姐?”

“世勣弟!”紫烟的泪水夺眶而出。

世勣一如小时候,一把拉住紫烟的手,问道:“紫烟姐,你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的?这么多年,你受了不少苦吧?”他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向紫烟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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