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胡掌柜微微动了下头,见窗边有个着白衣的医倌正在净手,知此人给他医治,就对胡三儿说道:“快,快谢过医公。”
“我,我已经谢过了,”胡三儿说,“现在亥时二刻了,老爷,您昏了一个多时辰,现在感觉怎么样?”
说着,他的眼圈红了。同时,心里也不由得佩服起这个掌柜来。
掌柜昏迷的时候,听医倌说掌柜的剑伤虽未伤到要害,但伤口很深,并且流了很多血,很是危险,如能撑过十二个时辰应无大碍。
期间,他的脑海中虽闪过一些个不祥的念头,但念及家规,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现在看掌柜虽脸色苍白,极其虚弱,但话语清楚,中气充沛。听声音根本就不像受伤之人,对自己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不由得连叫不该。
刚才,听追那刺客的兵士回报说那人去望月观方向了,那里火光漫天,况且那老道不知是否还在观里,他们就未在追,回来禀报了。
胡三儿想着,这是否给掌柜报一下。
“伤口不算太痛,只是感觉脖子以下没什么知觉——我,我没事,不必担忧。”
胡掌柜见胡三儿动了感情,又有些神不守舍,心想这小子一定是吓坏了。一时有些懊悔平日多对他打骂责罚,是否过于严厉了,看今日情形,如不是这小子果断,自己恐怕要见阎王了,因此安慰了句。
“没事,老爷,是医公给您下了几根针缘故,”
胡三儿说,“把您抬来的时候,医公见您流了好多血,就先用药止了血。又怕给您缝针忍不住,就又给您下子几根针止痛。一会启了针就会好了。”
说着,他转头问:“医公,要不要把针启了?”
“不忙,还要等一会才好。”医公边洗边说,声音淡淡地,听着有些有气无力。
“你坐下来,”胡掌柜看着胡三儿说道,他觉得这个医倌的话有些冷。
虽然室内点了二盏灯,但因离得远,况且他的头不能转动过大,看不清医倌的脸,听声音这个医倌年纪应该不算大。
医倌洗了很长时间,才擦过手,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慢悠悠地喝水,显得心事重重。
胡掌柜朝胡三儿微点下头,示意他离得近些,然后小声问道:“那人和我们的人怎么样了?”
“除了我,大通和飞哥,另外五个弟兄都伤了。不过伤得不太重,都是医公叫人给处理的。因医倌小,我就私自作主叫大通和飞哥带着药去铺子照顾兄弟们了。医公说您伤口太深,不易搬动,开了药。只要……只要过了明天无事我们就可回了……那个,那个小子,当时见您倒地,又听到步兵手来,就跳到草丛里跑掉了。”
胡三儿在说道掌柜伤势的时候,有些迟疑,故作隐瞒,他怕刺激到他,就轻描淡写带过。也为了在掌柜面前显得镇定自若,他并不忌讳提起他们的遭遇,只是提到那个剑客,还是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
“这样也好,”胡掌柜说,“看清那人是什么人了吗?认识吗?派人追踪了了吗?”
“不认识,”胡三儿不知道胡掌柜说的是什么好,顺着说道:“应该是个雏儿,老爷。刚才您昏迷的时候,追踪的人回报说那人去了望月观方向。我天明就叫人再去追查,看看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得罪我们。”
他一顿,见胡掌柜眼睛有些迷糊,轻声问道,“老爷,要不您休息会儿吧?”
自醒来后,胡掌柜一直强打着精神与胡三儿说话。
他虽身受重伤,身体虚弱,但也表现得若无其事。
他不愿让他的下属看到他脆弱的一面。虽夜深天凉,上身赤裸躺在凉榻上,因为疼痛,他面上还是出了层细密的汗珠,体力的消耗,让他感到无比疲惫,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好……”胡掌柜点了点头,他用余光瞄了瞄那个看上去若有所思的医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如若平时,这些肯定不会逃过他的法眼,只是,他现在太疲倦了,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慢慢地阖上了眼。
胡三儿见掌柜面上有汗,就起身拿起床边的一个汗由,轻轻为他擦拭了下额头。
擦完,他又轻掀起布单,看着掌柜伤口染红的布纱,想着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禁由衷地佩服起掌柜的风轻云淡来……
就在这时,那个可怕的念头又一闪而过,他不由得哆嗦了下,他看了看面善心恶的掌柜,想着“云海源”的那些家规,脊背猛然发凉。
这时,门开了。
只见医馆的一个小伙计进来,对医倌说道:“少医公,刚才您开的那副药咱家有二味没有?”
“是哪二味?还不快去别家铺子去抓来熬药。”医倌淡淡地斥责道。
“是全蝎和蛇果草。但,但那两味药估计只有‘海通药铺’有……只是,只是这么晚了,小的恐怕砸不开门。”小伙计有些为难地说道。
“哪家有?”胡三儿听说,扭头问道。
“老爷,是‘海通药铺’”小伙计说。
“海通药铺?”胡三儿听清楚了,那不正是自家分管的药铺吗?他想也未想,站起身对小伙计说:“走,我带你去。”
说着,带着小伙计火急火燎地走出门去。
胡掌柜昏昏沉沉听着他们的对话,等胡三儿出去,他骤然警醒。
听着那重重的关门声,他的胸口像遭受重击一般,想张口叫住胡三儿已然来不及了。
他略懂医理,实想不出为何剑伤要用那二味药?他强忍着痛,将头扭向坐着的那个颇有城府的年轻医倌,倏忽间,一下子明白哪儿不对劲了……
胡掌柜作为“云海源”的大掌柜,老谋深算,久经沙场,不知经历过多少大是大非,哪一件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干净利索处理掉,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哪知,哪知今日竟在这小河沟里翻船。
他呻吟一声,喘着粗气苦笑道:“少医公,我的药为何要用那二味药?”
“大人乃蛇蝎之人,不正是对症下药吗?”
年轻医倌冷冷地答道。
即便已是夏季,那声音听着也叫人感到寒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