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赫连府被抄的消息,长君心里有些慌乱,忙穿衣盘发,简单收拾一下。
等走到门口又停住,沉了沉气,告诫自己,一定要镇静,亏你还读书万卷,真遇事反倒慌了不成。
她轻轻舒了口气,对兰儿道:“趁着乱城门未关,我马上去妙华寺。赫连夫人得了信儿难免要发动,若城门一关就来不及。你带上银两找接生的陈娘,说有个逃荒的妇女要生了,直接到妙华寺。”
兰儿道:“小姐,你不是懂医吗?”
长君啐声道:“我还是姑娘,能与接生婆比吗。”
长君带着药箱,到后院牵了马。兰儿又拿了钥匙,两人悄悄走出后门。兰儿担心道:”小姐单身走这么早的路,穿男装才安全。”
长君道:“哪还顾的上,你就快去吧。”
幸亏长君当机立断,在混乱中顺利地赶到妙华寺。
当她们赶到时,赫连夫人已见红很久,羊水也破了,只是阵痛却弱了下来。
糟了,长君心想,夫人气血两虚,真地要难产了。
陈娘一边为产妇按摩助产,一边对长君说道:“这孩子不大,胎也顺,就是大人太虚了,时间一长,保不准要出事的。”
赫连夫人神疲气短地对陈娘道:“帮帮我,我不能没有孩子,我要对得起赫连家,对,对的起---”
那赫连府的小丫鬟只是急的哭泣,主意全无。
长君明白,只有催产才有可能保住孩子,但她不忍看夫人冒险,有点犹豫。
夫人一把抓住长君的手道,:“只要保住孩子,我怎样都行,我要我的孩子活着,我要对得起他父亲,这样我才能在九泉下见他呀。”
长君想起子媗说过少夫人的境遇,有些为她不值。
“你为什么这样想?你的命不是命吗,女人的命就不值钱吗。”
夫人惊诧地望着长君:“孩子就是我的命,我们的命,他活着,我们就会活着。”
兰儿在长君耳边说道:“小姐,你忘了子媗小姐说过,这可能是她家唯一的骨血。再说,夫人不一定会死。”
长君眼眸一红,赫连家的男人九死一生,唯独这个孩子是希望。
陈娘把长君拉到一边道:“我接过不少孩子,看这样不行,小姐快想主意。
是啊,拖下去夫人也脱不过危险。长君一咬牙,即使冒险,催产也是母子活下来得唯一希望。
陈娘在一旁看着,还是第一次见闺中女子如此行事。
长君按师父教的,在合谷、三阴交、至阴下针,开始催产。
夫人开始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
兰儿在一旁捧着针包,比小姐都紧张。
直到一声婴儿的哭声响起,陈娘立刻报喜:“男孩!是男孩。”
夫人露出了笑容。
长君心里一阵感动,这一刻的笑容竟是这世上最美的,她一生都不会忘记。
血像止不住的泉水泊泊流着,胎衣产下,也止不住血流。
夫人微弱的脉搏让长君心惊,她一面用针止血,一面让荣兰把止血散化开给夫人服下。
“孩子,孩子---”少夫人不断呼唤着。
陈娘给孩子擦干血桨,用被包着送到她身边。
夫人抬起颤抖的手抚摸着儿子湿漉漉的小脸,泪水伴着笑靥涌出。
“夫人,夫人---”
小丫鬟悲悲戚戚哭唤着。
赫连夫人见到孩子,像完成了最后的心愿,气息越来越微弱。
长君慌得抱住她道:“嫂嫂,你不能就这样丢下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夫人任泪水打湿儿子通红的小脸,眼中流露出丝丝不舍的留恋。
她握住长君的手:“我恐怕做不到了,妹妹,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帮他活下去,我们夫妻感恩戴德。我累了,你不用难过,我---”
她声音几乎听不到了,长君贴着她的脸,泪水也流到她的脸上。
夫人挣扎一下,拼尽全力:“夫君给孩子已取名,叫佩林。”
长君心酸地想,夫人姓林,佩林,是无法相陪妻子的愧疚吧。
她不由想起自己儿时就钦佩的子初大哥,如今尸骨未寒,妻子也要追随他去了。
“妹妹,想不到最后陪我的是你,孩子就靠你周全了。他长大后不要学武,不要从军--不要去--打仗---”
夫人阖了眼,最后的眼泪滴在长君的手上,渐渐变凉。
“嫂嫂,嫂嫂,”
长君失声哭着:“是我害了你,你不该死,是长君对不住你呀!”
一屋子的人都在为这对可怜的母子伤心。
等在屋外的静怡也在流泪,不过,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外面官兵搜的正紧,祸灭九族的罪,孩子并不安全。
她收泪进屋:“小姐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还要先安顿好孩子,才对得起死去的夫人和子初将军。”
长君缓缓起身,命丫鬟给夫人净身。
又转身接过孩子,对陈娘道:“今天这事你不能给任何人说,人命关天,只要你不说就会没事。说了,也有人不会饶过你。”
说完,让兰儿取出五十两银子,交于陈娘。她知道,按杀伐决断的人来说,莫过于灭口。但她做不到,只能用钱来堵嘴,她和妙华寺只有冒这个险了。
陈娘也不傻,她接了一辈子孩子,伤天害理的事是不会干的,便指天指地的发了誓。
长君看着怀里的孩子,脸蛋红红的,睡的正香。
她怜悯这个失去父母的孩子,竟对他有一种眷恋之情。倘若赫连一家皆蒙冤而死,他岂不是永无认祖之日?
想到此,竟生出一个想法,既蒙赫连家错爱盟定姻缘,又感子玉相爱、子媗相知之情,日后定要寻机为夫家伸冤。让这孩子以赫连家族的身份立于世上,才对得起用命换来孩子的赫连夫人之托。
赫连佩林与赫连家小丫鬟暂时留在妙华寺,临走时长君给他留下了半块玉佩,日后天涯海角终归要寻他回来。
从妙华寺回城要一个时辰的路,长君此刻还未从悲痛中走出,她怪自己医术不精,挽救不了夫人的命。
想起沦陷的赫连府,想起生死不知的子玉。
不久前还满怀期盼,眨眼间便生死别离。
几万军队覆灭,子玉定然凶多吉少。
她再也迈不动腿,靠着一棵树支撑着,颓然坐地,无措地哭泣起来。
兰儿上前想宽慰小姐,却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切,就这点能耐,还以为你真像个冷情的男子,一辈子不会哭呢。”
这声音有着长君十分熟悉的磁性,她猛然抬头。
未等她起身,身边的兰儿被一阵风掠过,倒在地上。
“师父,”
长君透过朦胧泪眼,看着对面的师父方笑,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发高绾,深蓝色的衣袍永远是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
她委屈道:“徒儿无能,救不了赫连家嫂嫂。”
“笨,”方笑满脸不屑。
“我怎么教你的?不是说大夫治病不治命吗。收了你这么个徒弟,毁我一世英名。”
长君立时转悲为气。
“有师父这么给人看病的吗,再说,当初是师父一次次求着收我为徒的,现在嫌我笨,晚了。”
看着长君那理直气壮的俏脸,已经停止哭泣,方笑不再逗她。
“听着,君儿,此事不怨你。当初是因你家世好,生活安逸,师父也只教了你寻常病理,一般常见病足以应对。师父这次来就是要教你些别的保命法子。”
“保命?”
“对,眼下你有一劫需要渡,你不能修炼武功,但师父可以帮你。”
“哦,师父,我早就想问了,从小您就说我不能修炼,但他们都说我天赋好,为何我的丹田不能凝聚灵力呢?”
方笑有些为难,这事无法给她解释,能说她仙骨大半被废,今世无缘吗,这是天意,不敢说啊。要不是受上君所托,他哪里会厚着脸皮求着收徒。
他打着马虎眼略过这个话题,拿出一粒珠子一样的赤色丹药。
“君儿,把它吃了。师父传你一套功法。”
长君十分乖巧的照做,她三岁就被方笑收为弟子,十四年来,他是除父母兄长外,最可信任的长辈。
“现在把手伸出来,记住,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抵抗。相信师父。”
方笑抬起手掌。与长君的手对接。
一股庞大的气息,缓缓推送到长君的体内。沿着任督二脉如一股暖流在脉络中游走。最后随赤丹一起沉入丹田。
长君欣喜,是不是可以修炼了?
像听到她心里的话,方笑收回手掌,打击道:“不会。”
“你吃的是一枚凤丹,你属性是火,能与它相融,它可以代替丹田凝聚一部分灵气。我刚刚给你输了部分灵力,你可以走走试试。”
长君起身就走,不禁吓了一跳,身体比平时轻盈数倍,就如腾云一样。
“师父,是轻功吗?”
方笑一乐:“什么轻功这么好学,不过是些皮毛,让你比常人跑的快些。”
长君一楞,感情师父教的保命功法,是,跑得快?
见徒弟失望的眼神,方笑不忍心。手一翻,一本书出现。
“徒儿,这可是为师一生绝学,你天赋聪慧,吃透它,无人再敢欺负你。”
《医毒揖录》,长君不由心里一动,这就是流传千年的医毒圣书。
“师父,你不但会医术和武功,还会制毒?”
“大惊小怪干什么?历来医毒不分家。以前你小,师父不能教你这些阴毒的法子。如今大劫在即,师父又不能整天跟着你,不管用什么,保命是第一。”
“谢谢师父。”
长君眉开眼笑。
方笑一高兴,从怀里掏出一个莹莹的玉珠。
“送你个礼物。这是天地珠,认主后随身带着,可存储东西。只需用意念驱动。”
“是比传说的乾坤戒还要好吗?”
方笑点头。
长君重重的给了师父一个拥抱。
“好啦,师父要走了,你的丫鬟也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