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何出此言？”乔易棠绻紧被握住的手，“您所做的决定，肯定都有您的道理。”
乔森摇了摇头，喟然叹息，转而抬手抚上他额间。这一刻他忽然惊觉，从靠近天尊阁范围到落座在男人跟前，竟完全没有神识受到侵扰的不适感。
“事到如今，为师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乔森指尖汇聚灵力，乔易棠印堂处荧蓝色圆环即现，“你早就知道五维境的事了，对吗？”
脑袋传来的刺痛感令乔易棠心中一惊，慌忙起身，身形一闪便离开凉亭。乔森亦几乎随之同一时间移动身躯，牢牢抓住他的手臂。
但是与往常那样折磨人的头昏脑胀并未持续太久，他仅是恍惚了半响，渐渐地便清醒过来。对上师父探究的目光，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极其失礼。
“对不起师父。”他拱手鞠了一躬，“徒儿、徒儿方才——”
“无妨，不怪你，是为师的错。”乔森并没有斥责他，反而继续表达歉意，带着乔易棠往回走。
“为师想让你亲眼看见当时的情况，毕竟口说无凭。哎，我该明白的，千常对你而言何其重要，你们自小便出生入死的交情，确实无人能比。”
乔森紧盯着他双眸，顿了片刻，转而严肃不少，“可是你真的不曾想过，他会利用你对他的信任吗？”
“他是因为战乱而到了仇家的地盘来，所有人都会对他喊打喊杀，他心里肯定清楚。”乔森敲敲石台，“所以对这儿，他根本从未有过感情。”
乔易棠想起了在鬼巫族时那少年无情的回答，与天尊所言倒是如出一辙。不料男人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他震惊不已。
“儿时他尚未能敛去自己的气息，所以他是鬼巫族圣子这个身份，为师早就知道了。而将他收作内门弟子，除了给你搭个伴，也是保护他和大家的不二之选。为师又怎会不知其他学子因此对他百般凌辱，但是……别无他法。”
不，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将洛千常的身份公之于众，当场处死。
如果天尊不助洛千常掩藏与众不同的灵息，那门主们定会发现问题。敌人之子潜伏他族收集情报，意图里应外合率军攻陷一方之地，危及族派安全者，杀无赦。
以天尊的能力和阅历，要发现他与洛千常之间的契约并非难事，而他若救活了洛千常，便是通敌之罪。
他二人只是天尊半路上遇到的流浪儿，领地之主没道理为了非亲非故的他们留下不定因素。
因此他真的想不通，除了大爱与责任，天尊何故要收他们为徒。若真如洛千常所言，师父是假意待他好，实则伺机而动，那明明有大把机会斩草除根，何必等到现在？
“为师从未想过对他不利。我只是担心，他都能伤我如此，万一对你出手，你还会有一条生路吗？”乔森喟叹不已，“是，五维境是幻境的一种，不过它有别于只能捏造假象的普通幻术，是可以基于现实重构景象。”
“为师曾教导你，法器武器在手，是善是恶全凭一念之差，五维境固然不例外。它能追溯一切真相，可以与人构建思维和感官上的联系，当然也能成为操控人心的利器。”
“与你建立阵法的连接，只是希望能将事情还原给你看，或许你曾有一段时间莫名其妙感受到仇恨，那是因为我们师徒二人产生了情感上的共鸣。”
“为师前些日子对你一反常态，是我实在害怕你会受到心怀不轨之徒的误导，失了道心。你对我的态度也不如以往亲近，为师真的很难过，很生气。你和千常都如同我的亲骨肉，我看着你们一个个离开我，难免悲从中来。”
“但是让你担惊受怕，真是为师的过错。”
乔易棠静静地听乔森讲述了很多很多，似乎有窥破他想法的能力一般，一则则对他的疑问予以解答。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似乎有些动摇了。他对洛千常从来深信不疑，可他同样没有怀疑师父的理由。
“我其实不曾想要控制你，可是很抱歉，阿棠，五维境没有一个好的解阵方法。”乔森忽然抬手召来万灵剑，递到他手中，“如今山中你和温尔修为最高，可他同时身兼门主、医仙、教书先生三职，实在分身乏术，因此天尊之位由你接替，温尔辅佐，并无不妥。”
“我已经拟好诏书了，等我身死，天下人便会知道第十四任天尊是你。不用害怕，我说得很清楚，是我未能给予丹鼎派亡魂一个交代，有愧于世人，不配再待在这个位置上。是我自愿求死，与你毫无关系。”
感受到乔森握住自己手的力度更用力几分，乔易棠大惊失色，却挣脱不开。
“阿棠，我不希望你在面对我的时候，永远是胆战心惊的。”乔森松手往后倒退些，继而抬起剑峰，对准自己的心脏，“如果你害怕会活在我的掌控之下……与其令你渐渐离我远去，不如取我性命。”
乔森向前一倾身，万灵剑划破衣裳的声音钻入耳膜，乔易棠才如同惊弓之鸟般连连后退，手上的力气是连剑也握不住，“哐当”落地的一声震耳声响后，他紧随着双膝跪地。
“不！师父！”他在乔森作势再度引回万灵剑时，一把攥过长剑藏于身后，两行泪顺着脸颊而下，“徒儿是要报恩的，怎可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疑，更惧。每个人都太诚挚，他根本无法分辨究竟孰是孰非——最亲的两个人，一定有一方在欺瞒他，也许两人皆没有说实话：他不知道能相信谁，或是谁也不可信。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好似滔天巨浪要将他吞没，抓不住任何能支撑他的东西。
“师父。”他怀揣着一丝期盼抬眸望向男人，“徒儿还有两件事不解。”
乔森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弯着身子将他扶了起来，“问便是了。”
“洛千常的灵气不是紫色的。”
“还有……为何您一定要对他赶尽杀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