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向两侧延伸消失在黑暗中，对面也是一片黑暗，看来这里是一个相当大的地底空洞。段言拾起一块碎石，远远丢了出去，传来的并不是石头落到地上的声音，而是落入水中的声音，远处的黑暗中显出因火光映在荡开的水纹上而形成的一圈圈扩散的光晕。
自己的感觉没错，这里有一个不小的地下湖。
石头入水的声音似乎惊醒了陷入悲伤的巴瑞斯，他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对着周围的黑暗吼道：“躲起来暗中偷袭算什么东西！有能耐的出来和爷爷动手！”
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在尽头带起一层层“动手……动手……”的回音。
四周黑寂，正当所有人都觉得巴瑞斯的怒吼不可能会有回应的时候，一道古怪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吆，入土大半截的老狮子生气了。说起来，我只是想看看自相残杀的好戏罢了，不然你们早就都死在小狗狗的手里了，这会儿还来骂人，真是不知好歹呢。”这声音尖细中透出做作的柔媚，一半像是女音，一半又像男人刻意拉高了声音挤着嗓子说话，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人不禁悚然。听起来对方早就识破了蕾瑞梅妮的伪装术，偷袭杀死了杰弗利的同时还将段言和巴瑞斯的攻击引向了安波特等人。
“既然想杀死我们，那就来啊！”巴瑞斯将手里的刀重重地跺在地上，发出“铿”的一声大响。
“老糊涂老糊涂，人果然是越老越糊涂呢。我的小狗狗是暗影中的生命收割者，又不是抡刀砍人的莽夫，为什么你们这些家伙总想着要和他玩面对面的决斗？唉，在黑暗里你们都是睁眼瞎，我好担心这几支火折子，看上去它们坚持不了多久了呢。啊，看上去火光熄灭的时候不远了，你们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可别死得太轻易，让我的小狗狗又觉得无聊，额呵呵呵……”黑暗中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开心，最终变成无法抑制的锐利笑声。
段言凝神静气，这尖锐的声音在空气中飘忽不定，竟是无法锁定其方位。
段言突然开口问道：“阁下是谁？和赫托是什么关系？”
对方的言语称呼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基本上也可以印证猜想，阴影中的杀手应该就是血鬣狗。
“我是谁？我只是一只没人知道的小蚂蚁罢了。我和赫托的关系？这还用问，他就是我最喜欢的小狗狗……”
小蚂蚁？段言脑海里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印象。赫托叛逃出夜殿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看样子一向独来独往的血鬣狗在离开夜殿后也有了伙伴，但那样的家伙又会有怎样的同伴呢？看样子同样也是嗜血而变态的。
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安静立在丹德尼恩身旁的奥风突然动了起来，她的动作快到几乎无法看清。那把看似普通的长弓陡然出现在她的手中，随着弓弦一声轻响，三支白羽箭齐射而出！刺向远处的黑暗！
“啊！射中我了，啊，啊，要死了！”尖锐的声音变成了惨呼。
奥风低低地欢呼一声：“射中了！”把弓往肩上一挎，就要往前跑去查看。
奥风并不是一个毛糙的女孩，从小受到的弓手训练第一准则就是沉着、冷静，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面具对这样的困境：一路被看不到的死亡威胁着，奔逃的紧张、同伴的不断伤亡和此时此地的压抑感让她箭心浮动，摆脱这些沉重压力的心理期望让她以为自己射中了那个看不见的怪物，心头一振，忽视了惨呼中的浮夸成分。
“别上当！”段言伸手拉住了奥风，“等等看。”
片刻后，尖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人家叫得这么惨，居然不相信，真是些铁石心肠的家伙！下次人家都没有信心骗得过别的人了呢。好了好了，我没被射中，那三支箭不知道射哪里去了，别摸了，嗯~讨厌，那是人家的……”
黑暗中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不男不女的狗东西，真恶心！”巴瑞斯狠狠地呸了一声。
“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这该如何定义，难道就是一副皮囊决定的吗？你得看看里面装着一颗什么样的灵魂！老天没长眼，给人家弄错了，把一颗最柔美的灵魂放到这又毛又臭的壳子里，人家都这么可怜了你还来嘲笑……算了，和你们这些臭臭的家伙说不清楚的。我们还是接着玩游戏吧，我最喜欢看滚烫的血喷溅出来的样子，那是最灿烂、最动人心魄的美！小狗狗，我还想看。”这段话的前半截，那个声音没有了那种古怪的尖锐，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又恢复了似男似女的调子，而且明显是说给身边另一个人的。
“时间。”黑暗中响起另一个声音，坚硬而冰冷，仿佛冰窟里吹出的风。
这个词之后，第一个声音不再响起。
一切归于沉寂，陷入一种压抑、怪异的安静。
不知过了几次呼吸之后，卡拉卡霍用心有余悸的犹疑声音打破了安静：“那两个怪物走了？”
伊格塞斯不确定地望向四周道：“好像是……走了吧？似乎他们还在赶时间？”
“是的，他们走了。”段言开口说到。
奥风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种冰寒的杀意消失了。”
久历杀戮的人能够捕捉到肉眼看不见的杀意，奥风虽然自己做不到这一点，但这方面的故事却听说了很多，所以并不觉得太过玄虚，只是没想到这个新认识的、和巴瑞斯叔叔似乎很投缘的年轻剑客居然能感受到杀意，他应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吧。
失去情绪掌控对巴瑞斯这样的老佣兵团长来说其实是很罕见的，佣兵的天然特性决定了经常会面临艰苦卓绝的环境，一个冲动的决定往往会葬送无数的战友性命。巴瑞斯默默地将战刀插回刀鞘，心里思考着自己最近暴躁、失落、疲惫无助的状态出现得太多了，难道是真的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