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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挣扎着醒来,看到戴地像坨烂泥一样头歪在我的脸旁,口水流到我的脸上,浓浓的一股三鞭酒搅了屎的味道。
我把他的头推到一边,站起身,走到一个窗口处,想透几口新鲜空气。
网吧里乌烟瘴气,几个清醒过来的人,叼着烟又开始他们新的征程了。很多人沉湎于游戏,为的就是寻求另一个自己吧,那个瘦的如虾皮一般的人儿,左躲右闪,劈砍撩挑,转眼收了三颗人头,很显然,他是那局游戏里的王者,他一边咳嗽一边抽烟,一心扑在游戏里的自己,哪还管这副看似病入膏肓的躯壳。
窗外仍是一片漆黑,好像方才梦境里一样稠密的黑色,让人觉得很压抑,很闭塞。
我想起了梦里的那个女孩,她叫温柔,却是一个冷冰冰直楞楞的女孩,无论大考小考,她永远是班里的第一。
忘记是哪一天了,几个同学蹲在厕所里抽烟说起了温柔。
“横看竖看都是一堵墙,上课抬头挺胸,下课昂首阔步,独来独往,不哭不笑,完全就是个机器人。”有个同学边说边模仿温柔那张冰棍一样脸。
“呵呵,就是这个感觉,要说长相,她也算漂亮,可没人敢追她,一看她的表情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另一个同学接着说。
“唉,未必未必,我敢打赌,这种女生最好追,一封情书就能搞定。而且会爱得你死去活来。”戴地插嘴说。
“我不信。”模仿温柔脸的同学不服地说。
“信不信,我们派个人去追一次不就知道了。”戴地说。
“那就你呗。”
“要说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小白,你们谁考试逃出过倒数十名的圈,没有吧,小白不一样,小白是尖子生,人家考过第十六名,所以他才是最接近冰棍儿的人,拿下冰棍儿非他莫属。”戴地就喜欢往我脸上贴金,但我很受用,脑袋一热就答应追温柔了。
带着厕所里的那股子屎尿味,我迅速拟了一份情书,情书在几个同学中传阅后纷纷对我肃然起敬,一向寂寂无闻的我,好像一个被一下子扎破了的猪尿脬,那满装的骚水一股脑儿喷出来,骚气十足。
我们趁温柔出去的空儿,把情书塞到了她课本里。
当天晚自习结束后,我们几个人相拥着往教室外走,一下午我都担心会发生什么,可等我们走出教室了,也没发生任何事情。
直到两天后,我在我的数学练习册里发现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晚上放学,教学楼后第三棵法桐树下等我。
我读完纸条,心吓得“砰砰”直跳。两天的时间足以让我后悔了,我把纸条扔进垃圾桶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天晚上我自然也不会转到教学楼后面去数哪一棵法桐树是第三棵。
又一个相安无事的夜晚,同学们断定温柔是个不近人情的冰棍儿,只有戴地站在那里一脸坏笑,仿佛写给我的纸条,他也有一份一样的。
时间又过了三天,是一个周五的晚上,我们刚走到教室门口,听见一个声音在喊我。
“白漠,你给我站住。”
我一回头,汗都出来了。
温柔坐在教室第一排的中间,也许是因为离黑板太近,粉笔沫沾染太多,她的脸白得晃眼。她毫不顾忌地站起身,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喊住我,接下来该是羞辱我的时刻了,我不敢看她,四处搜索教室的角落,想找一个地缝随时钻进去。
“等我一下,我还有一道题没做完。”她说完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
我没有受到羞辱,本该拔腿就跑,却乖巧的像个小学生,立在门口,双手垂着,耷拉着脑袋,戴地拍拍我的肩膀,一撇嘴,随着其他同学走了。
温柔做完那道题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了我和她,她朝我走过来,嘴角露着一丝清爽的笑。
“走吧。”她走到我的身边,招呼我,我立马跟在她的身后。
“前两天准备月考,没空出时间找你,月考你考的怎样?”温柔步子很轻很快,我看着她摇晃着的马尾,狭窄的颈背,屁股圆圆的装在一条细软的牛仔裤里,两条细长的腿,一双白色休闲鞋。
“忘记了。”我含糊其辞。
“英语数学都是九十分以下,不及格,语文一百三十,你偏科很严重。”她自顾自说着,完全不介意我是不是在听。
教学楼后面的第三棵法桐树下,她停了下来,说:“那天晚上,我等了你三十分钟。”她转过身,抬起眼睛看我,我早把头扭向了残缺的月亮。
“你们背后里叫我冰棍儿,是吧。”她顺着我的目光,也琢磨了一会月亮,又说:“我决定答应你,我没有像你那样,发现了我很多吸引你的气质,感受到了很多细腻的情感,我只是觉得,高考压力不大,空余时间谈场恋爱也无妨。”
“你说你喜欢我,我信了,但我不确定要花多长时间能喜欢上你。”
好像一直都是她在说,我在听,我一直想开口对她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那只是我们打的一个赌。”可话到嘴边,迟迟没有说出口。
我把她送到宿舍楼下,以为是结束,结果第二天,我又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第三天,仍是。
高三,新学期开始的一天夜里,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有人看见足球一般大的一个闪电球,砸在了我们教学楼的一角,登时一片漆黑,整个学校,甚至更远处的城市一角都停了电,当时我们正在上第三节晚自习,教学楼里噪声一片,很多学生莫名地哭喊起来,一个哭带起一片哭声。
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和外面的雷声不相上下。
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离开自己的座位,纷纷抱团在一起。老师不在,自然是那些勇敢的男生们,去接纳女生的泪水,让那些泪水不至于被雨水冲刷个干净。
就是那样一个放肆发泄的晚上,在后来传出了很多香艳多情的故事,但置身其中的我知道,那些传说只是凤毛麟角,做过那些事的人,大多都在努力遮掩那晚发生的事情。
比如,我和温柔。
那晚灯一黑,我就感觉到她钻进了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