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长君不由一惊:“岂不是人间一害?”
子媗嗔道:“小丫头管那么多,我带你来此,就是想跟你说。这把神剑昨晚鸣吟了一宿,上次鸣时是在樊城之战,赫连家族付出了六条性命。爷爷说过,这把剑极有灵性,非祸事不会吟鸣。”
“难道!”长君心里一惊。
“是的,就是有此担忧,我才说与妹妹,恐怕不祥。”
长君上前,用手抚摸着灵丘剑,冥冥之中她深信不疑。
回身道:“姐姐明日速派人去京城打探,若是有变,好早做应对。”
子媗点头,两人转身时并未注意到,那被长君接触过的灵丘剑一缕寒光闪出,徐徐掠过剑身。
在回霍府的路上,长君已不是来时的心境了。
子媗的话勾起她因多次梦境生出的忧虑。子玉,你们还好吗,如今在哪儿,为什么书信皆无?
昨日长君从赫连府归来,一直心思辗转,久久不能入眠。
一时惊叹子媗的渊博绝世,一时哀怜自己的才情,一时又牵挂辽南的战事。
窗外秋风一阵吹过,想起子玉和南屿的子弟身处塞外,吉凶未卜。
刚刚合了一会儿眼,东方已现微明,竟睡意全无。
她匆匆洗过,坐在房里呆呆想心事,不知怎样排解。
猛然想起昨天去赫连家前的计划,问兰儿道:“我让准备的纸张颜料呢?”
兰儿笑道:“昨天就备好了,你回来像丢了魂,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长君来到书房,案上已铺就二尺长的宣纸,镇石压就,笔墨颜料也齐备。
便命兰儿取铜镜来摆放桌上,对镜描摹。
镜中的娇娥云鬓乌髻,素面清丽,天然浑成如美玉,不加雕琢自风流。
房中的她也是羊毫沉沉走,素墨轻轻描。
不一会儿,另一个惟妙惟肖的长君跃然于纸上。
她用笔沾水匀些颜色,果然是:
静眸细潤堪风韵,淡扫眉峰入黛深。轻晕腮红羞涩冉,朱唇一点笑含吟。
兰儿不禁失声叫好,长君也很得意。
刚想叫婉婷来观,婉婷已匆匆进来,说道:“赫连府派人过来了,说有要事面见姐姐。“
长君不敢耽搁,赶到前面。
当她见到那个人,确实是赫连家的管家,便压着心慌问:““出什么事吗?”
那人递过一封信。
长君忙拆开,果然子媗写道:
长君妹妹见字如晤,今有京城故人通报消息,说家父落入敌手,被人诬陷投敌,定为叛国罪,不日全家会解押进京候审。遭此横祸,子媗不惧,只担心母亲嫂嫂。家兄已战死,舍弟生死不明,唯嫂嫂腹中胎儿乃赫连血脉,不忍一同受刑。拜求妹妹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如今生难报,来生必结草衔环。
嫂嫂现已送往妙华寺处,住持是可信之人。待生产后,再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为我家留一后代。
另,此次怕难逃抄家命运,托妹妹保管这柄灵丘剑,以免落入不良人之手。妹妹见信后不要来府,不要回信,恐钦差即刻就到,连累你家。子媗再次拜上。”
长君读罢,五内俱焚,不想仅隔一日,便天壤之别。
赫连府管家把包裹严谨的神剑递给长君,接着下跪叩拜:
“小老儿代家主叩谢小姐之恩,也请小姐记住,无论赫连府发生什么,也不要出头。免得受牵连。还有,婚事,我家小姐说,若是要保全霍家,婚事可以作罢,此事她做主。”
“不,”长君声音哽塞:“不只婚事,霍府与赫连世交,怎能不顾情义。回去告诉你家小姐,长君自会打理,我知道分寸。”
送走赫连府的总管,长君呆在书房想了一会儿。
此事机密,万一走漏消息,必连累全家。所以要瞒过父母,还要尽快见到赫连少夫人。
自己所信赖的人只有兰儿和表妹,她俩与我一起长大,心心相印,不像那些老人胆小怕事,反而不妥。
婉婷见长君读信后神情大变,就觉不好,难道赫连府上出事了?一时心里砰砰乱跳,腿也发软,一屁股坐在廊前发楞。
半晌,长君才叫俩人进去说了缘由。
兰儿道:“这是谁的黑心,平白的诬陷好人。”
长君道:“你们是我信得过的姐妹,这件事除了我们,谁也不能知道,包括老爷夫人。兰儿,一会我和表妹去进香,见到少妇人再说。你偷着把我那些首饰玉佩,还有赫连家送的聘礼,挑几件不起眼的拿去当了。记着,一定不能让夫人察觉。”
去妙华寺的路上,长君和婉婷两人手手相扣,抑制不住的心跳加速。毕竟年轻,第一次经历这种大事。
长君觉得婉婷手凉的发抖,便问:“你怕吗?”
婉婷把头靠在长君肩上,说道:“哪里怕了,我从小受霍家恩惠,与你像亲姐妹一样长大,当然和姐姐要共患难了。只是想不到,赫连家竟遭此横祸,不知道姐夫他们现在怎样了。”
说到这儿,婉婷眼睛发红,竟滴下泪来。
妙华寺,静怡住持带长君她们依次上完香,便以待茶为名,将她们引入后殿。
里面有一隐蔽的后门,只有一间屋子,四面深墙遮蔽,静怡说是原住持经常打坐的地方,甚是安全。
长君抱歉:“寺庙是静心礼佛之处,不得已才来相扰,玷污了佛门净地,罪过。”
静怡笑道:“赫连一家与祖上是莫逆之交,虽已断了尘缘,但我佛慈悲,对蒙冤众生施以援手,也是善事。”
在这间简陋的屋里,长君见到了赫连少夫人,凄凄惨惨,愁容满面,身边只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服侍。
夫人生的眉清目秀,也算是南屿总兵府第一少妇人,可怜她怀胎十月,竟落到如此地步。
长君走到床前:“夫人别动,我给您把把脉。”
她毕竟是通医理,诊完不禁担心起来,夫人脉象极弱,可能是长期思虑抑郁积成。经此变故,过度悲伤,如能安全产子还可,如若母子俱伤,我怎么给子媗姐交代?
那夫人就在床上施礼道:“谢谢小姐照看,我已是获罪之身,为赫连血脉偷生在此。不能与婆婆一同赴刑,是我不孝。但愿生下孩儿,留下赫连子嗣,就是死了,也了此心愿。”
长君听她如此说,也黯然泪下:“夫人莫多礼,我也是赫连家订了婚的媳妇。虽未过门,夫家遭难,理应同舟共济,就弟妹兄嫂相称吧。”
临走,长君对静怡说道:“夫人的身体令人担忧,生后也不易远行,还是在近处寻一安全地方。等养好了,再走他乡,但愿官兵不会追查到此。”
长君又嘱咐静怡,如有紧急,派人去霍府只找兰儿和婉婷小姐,不要惊动他人。
回府时母亲正着急,埋怨她道:“这半日你去哪儿啦,你父亲回来找你不到。上香也不用这么长时辰吧。”
长君也不分辨,径直往书房来见父亲。
半路碰上兰儿,问道:“总共凑了多少银两?”
兰儿回道:“三百五十两。”
长君想了一下:“不多,你收好,我有用处。另外,你去找厨房的林嫂要些红枣桂圆和生姜红糖来,明天我们去妙华寺。”
霍沐仁听到女儿回来,也迎到院里来,对长君叱道:“一个大家闺秀,疯疯癫癫,成何样子,哪像一个订婚的女子。”
说到订婚,他住了口,唉声叹气地叫女儿随他去书房。
赫连家出了这种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通敌叛国,祸及九族,这是重罪,应验了出征前的预感。尽管他与赫连家是世交好友,可大难临头,霍家的安危他不能不顾虑。
长君见爹爹这样,已猜到大半。
“爹爹难道真信赫连伯伯投敌么?当初,宁安被围,一城百姓惶惶不已,他祖父为保一城百姓,订下耻辱之盟,终是尽节而死。如今他们家族为圣元朝几赴边塞,血战数年。这一次数万将士宁死不降,难道他会独自苟且?以我看,定是有人陷害。”
霍沐仁摇头:“我也相信这是诬陷,可历史上冤案众多,能沉冤昭雪的有多少?何况你父不是朝廷的臣子,就是的话,凭我一己之力能做什么?朝廷是蒙真人的天下,赫连家就是因战功掌兵权才召来灾祸。当初我力劝他退出仕途,他偏不听,说什么不为朝廷为百姓。这下好了,在南屿倒是百姓的好官,可把自己家里上百口人送上断头台。”
听父亲振振有词的一番话,长君好气又好笑。父亲当年也是南屿朝清正廉洁的好官,如今发了这么一通牢骚,看来真是又气又急,无可奈何了。
她试探的问父亲:“如果赫连公子投奔我们而来,您该怎样?”
霍沐仁看了女儿一眼:“你想试你爹爹么,哼,那子玉根本不是这种不计后果的人。他把你看得比他的命都重,会连累咱们么?要不是他这样的人品,爹会把你嫁给他吗。”
长君心想,今日这事,是断不能告诉父亲了。
长君连日来突遭变故,心中没有一刻安宁,晚上梦境不断,全是遭人追杀的血腥场面。一早醒来,就像没睡过一样,昏昏沉沉的。
一大早,霍府里的气氛就变了。
长君被兰儿推了几下,她才彻底清醒:“怎么啦?”
“是赫连府,昨晚被官兵围了,好像杀了人。”
“什么!”
长君一惊:“不是说押解进京都吗?”
“今天一早,赫连府围了不少人。老爷派人打听了,说是昨夜的官兵是刘府的人,借故杀人抄家。亏得赫连小姐身手好,才护住府里的人。今早拿人的圣旨才到,眼下赫连夫人和小姐已经被押出城了。还有官兵在城里搜查余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