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告诉我,他本来不打算去岳母家里的。
从镇上农行取了他的退休金回来顺路,顺便就去了岳母家。岳父多数情况不在家,只有岳母和柳莹花在家。两个老亲家寒喧了一阵,岳母热情相留,父亲就在岳母家里吃了饭。
在那天晚上,父亲离开我家时,柳春花把电话打到岳母家。电话里,柳春花把事情的全部过程哭诉给了岳母。岳母听完电话后,以责备的口吻安慰柳春花:“你刚嫁人,有些事自己要忍耐点,不要大事小事就往家里告。你再想不通,你想想,一个晚娘会好到哪里去。再说,你们又没在一处生活。”
“我不想挨他过了。”柳春花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抽噎的声音像出自荒冢里的哭泣。
“呜呜……,我嫁给他,我得到什么,我自己的姊妹来,他爹这个老鬼也要来骂我。这几天,娃娃不帮我带,一天只会到村子里游荡。”
“你敢!你给我好好过你的日子,你还要不要老娘活。”
“我不管,我不管。”柳春花挂断了电话。
父亲说:“饭后临别,你岳母对我的态度还不错。我想何不趁热打铁,让你岳母说说你媳妇。我说亲家母,有点事想跟你说说。你岳母问,什么事。我说前几天,为了家庭里的一点小事,我先不说谁对谁错。那天小春骂我个老杂 种。这种事,要是放到我们老家,我能忍,我的家族人也不能忍。在我们老家那个地方,辱骂老人是要遭族人惩罚的。你岳母说,我自己的姑娘,我最清楚,别的我不敢讲,她自小就嘴甜,她会骂人,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我说你姑娘不会骂人,算我耳聋没听见,那她一天就冲着我孙子小杂 种、小杂 种的骂,我岁数比你大,我耳聋,听不见,你岁数比我小,耳朵不聋。你岳母说,要会,也是嫁到你家学会的。我说,瞎扯!你自己的姑娘你不清楚?滚出去,你岳母一声大骂起来。哦哟哟!碜死她,骂我滚,老子从今往后撒尿也不朝向她家的门。”
父亲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这一句话,他近于咆哮地大骂。
我哥回来,父亲决定趁两个儿子都在家,把家里的事好好料理一下。我刚吃完饭,父亲就到家里喊,说:“趁你哥哥回来,有些事情需要和你们讲一下。”
父亲把柳春花骂他老杂 种和我岳母骂他滚出去这两件事,前前后后、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讲完后,父亲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你们现在的妈,我们不需要你们管。你们也是拿工资吃饭的人,而且工资还不低,是我的三倍。你们只要不去赌,好好地计划着过日子,将来买车、买房,一点都不难。你家哥俩,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赌这一条。以后,只有靠你们自己,我们做老的,唯一能帮你们的就是生活上不需要你们负担。”
我哥没说什么,我说:“你们想吃什么,想去哪儿玩,趁还能走动,我们不需要你们给什么。我们做小的,没有给你们的就感到愧疚了。你们自己的钱不要省,想吃就吃,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我说话的时候,继母像在听一段无味的说唱。转而,她不屑地说:“那你媳妇还说,要拿你爸爸的建房补助金去买车呢。”
我问:“谁说的?”
继母理直气壮地说:“赵怡说的,我们在一起打扑 克时,她说的。”
“看起来,小春是等不及了。”父亲的思路已经倾向了继母。
“这个问题不要再争,钱在你们的口袋里。”
我哥的一句话,结束了大家的争论。事情的结局出乎父亲的意料,他原只想在我哥俩面前诉一下柳春花的无礼,我岳母的蛮横。告诉我,他从此要与我岳母决裂,希望我在这件事情上有个明确的认识,不要是非不分。
事情就这样平静下来。可有些时候,平静只是暂时的表面现象,平静的水面往往隐藏着更大的风浪。
柳春花从娘家回来,整个晚上显得闷闷不乐。我问:“是不是不舒服?”柳春花不语。我再问,柳春花叹息一声,说:“你别问。”
上床睡觉时,柳春花没好气地说:“你爹这个老东西,他凭什么跑到我家和我妈吵架。”
我说:“他是顺路才到你家的。”
“他是顺路?我看,他是无事找事做,就是为上次小温静的事,他又去我妈那儿翻黄历。”
“你有没有说过,等爸爸的建房补助费拿下来后,要跟他借钱买车的事?”“看起来,小春是等不及了。”父亲的话又在我耳际响起。
“没有,这个烂 货,只会嚼舌根,见不得别人好过。那天,赵怡跟我说,等你爸爸的钱下来以后,跟你爸爸拿。我说,老人不跟我们要就是多大的福份了,怎么还好意思要老人的。赵怡又说,老人不给,做借,我没再搭理她的话。不行!明天我要找你爹你妈说清楚,我丢不起这个人,让我不明不白背黑锅。我说过的话,我承认,别人要是害我的嘴,我跟她势不两立。我要弄清是你妈害的,还是赵怡害的。”
柳春花已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预感到事情不妙,立即否认:“我听岔了,我听岔了,他们是说,如果我们主动点,他们可以给我们点。”
“不要再狡辩,越抹越黑,明晚就去找你爹你妈对质,我没有讲过的话,打死我也不会认。”
我说破了嘴,劝柳春花不要再到我父亲那儿去问了,柳春花态度冰冷。
吃过晚饭,柳春花执意要去问个明白,我不让去,柳春花夺门而出。
到我父母那儿,柳春花一脸的委屈。她阴郁着脸说:“爸爸,是哪个sao货烂 货嚼舌根害人的,我从来就没说过要借你们的钱买车。我今晚要问清楚是谁说的,要不然,我死也不服。”
柳春花说完话,眼里噙满泪水。
“小春,不管是谁说的,说了还是没说,我们又没怪你,你就不要管是谁说的了。在这个小站,要注意家属之间搞好团结。一切话,不要听风就是雨。你爸爸我,就算别人当面跟我说,我还要想想真假呢,更何况是听别人说呢。”父亲话音刚落,继母急切地说:“是赵怡说的。”
父亲一声暴吼:“闭着你的嘴,你们这些臭婆娘,一天没事就只会嚼舌根,张家长李家短的,我在这儿挡还挡不及。告诉你,闹出事,你要负责。”
“怕什么,还不是,小赵说给我听的。”
继母的顶撞,引起父亲更大的怒火。
“你这个臭家伙,你要把事情闹大,你才心甘。我的天,你这个臭家伙。”父亲双唇打着颤,咆哮地骂。
“你以为她又是什么好东西,她在学车处骂你,说你没跟我爸爸在一起的时候,跟谁、谁好了烂了的。”
“你讲的是什么话,有你这样传话的吗?别人讲,终归是外人。”我对柳春花的谴责无济于事,柳春花已由抽噎到啜泣。
“不要在我这个家里嚎丧,你等我明天找小赵对质。”继母一声怒骂。
“你敢,你敢,你敢去找人对质,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们这些杂 种,”柳春花放声哭骂。
父亲暴跳起身,用脚踹了继母一脚。父亲喘着粗气,用手指着继母,怒骂:“如果你去找赵怡对质,这个家要闹翻天,这个小站要闹翻天。”
我慨然道:“库家的男人就是命苦。本来没多大的事,大家相互忍让一下就没事了。谁敢拍拍胸脯,说自己没做过错事。做错事不要紧,关键是要相互理解和包容。对于今晚的事,我也有错。我负责说我媳妇,小春也有不对的地方。同时,我表个态,对于小春刚才所讲的话,我向我妈道个歉,是我们平时对你们的关心不够。”
“就像这样,好好一个家,闹到这个地步,像什么话。哦哟!……,我的天。”父亲悲悯凄楚地说,两个女人沉默下来,父亲还在喘着粗气。
第二天是周末,我没上班,父亲去了小站下面的村子里。
继母早早的,便来到赵怡家楼下喊:“小赵,小赵,你出来一下。”柳春花正在收拾碗筷。继母和赵怡两人嘀咕着走向我家。柳春花看见继母和赵怡朝自己家走来,没好气地抱着儿子走出家门。
“小春,你不要乱咬,我什么时候说过郑孃孃的事?”赵怡没好气地问。
“敢说就敢当。”柳春花同样没好气地回击道,把脸扭向一边,一副鄙夷冷酷的表情。
继母和赵怡挨了当头一棒,两人大声骂开。赵怡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你是怎样对待老人的。”
“我怎样对待老人,关你屁事。”
继母骂:“你痴心妄想,想得美。”
“呸!没见过,多大点钱,留给你买棺材。”
儿子阳阳受了惊吓,放声大哭,柳春花无力还击,在继母和赵怡的再次骂声中,只得以泪洗面。
晚上,父亲回到家。他知晓情况后,狠狠地把继母骂了一顿。最后,父亲又来到我家,对我说:“这件事,你要负主要责任,如果不是你把那晚的话传给小春,你媳妇不会来找我们老两口对质,你妈和人家赵怡又怎会来找你媳妇对质?”
我无言,不想再做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