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三界之外。
今年的三月天不同往常，仿佛夏日烈阳早早到来，下午就晒得人热辣辣的。
一片油菜花田中几间小竹屋簇拥着，旁边是间亭子，一位身着青纱流烟裙的女子摇着团扇轻盈地走在竹廊上。
“凉夏，在哪儿呢？”女子探探头望望油菜花田。
口中呼喊的‘凉夏’没应声，女子坐到蒲团上，纤纤玉指从那薄纱袖里露出来，将白瓷瓶里的梅子酒倒到深棕色的木杯子中，捻起一杯轻轻抿上一口，嘴角一丝笑意扬起，又捻起一颗青梅蜜饯，浅浅咬上一口。
“凉夏，快来尝尝去年我酿的梅子酒，好喝极了。”
亭子外，深及腰腹的油菜花丛中，一身鹅黄裙拿着蒲扇追蝴蝶的小姑娘冒出头来，朝着跑掉的蝴蝶耸耸肩嘟嘟嘴，借着手腕的力量快速扇动着蒲扇，刘海被吹得左摇右摆，站不稳脚跟。
“快来”
“来啦！楚姐姐”
眼见蝴蝶是追不上了，便风一样跑向亭子，头上的小辫儿在肩膀上蹦蹦哒哒，腰间的铃铛清脆响个不停。
“你看你，又跑得满头大汗。”楚流烟边说着边为姜凉夏整理额头沾着的碎发和小辫子。
“咕噜咕噜……” “啊！”
凉夏竖起大拇指，“楚姐姐的手艺果然绝。”
楚流烟一脸宠溺地说道：“可别喝多了，等会儿又吃不下饭。”
凉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流烟，双手托着粉嘟嘟的腮：“不会，楚姐姐，刚追蝴蝶追得都饿了，我得多吃点，多喝点！”
“好好好，多喝点，别醉了等会要我给你扶进去。”流烟什么都依着她。
凉夏咧着嘴笑着：“不会，楚姐姐，我这么乖巧，怎么会让你操那心呢。”边摇着蒲扇，边倒着梅子酒往嘴里送。
流烟伸出手指往凉夏脑袋使劲点了一下：“对，我们凉夏最乖啦！”
“试试这个青梅蜜饯。”
只见凉夏抓上一颗扔进嘴里，囫囵嚼起来，点点头：“嗯！果然，楚姐姐的手艺不用尝就知道好吃。”
流烟一脸悦意一边摇着蒲扇道：“你呀，你呀”
姜凉夏一边嚼着青梅蜜饯，一边趴在竹桌上，对着楚流烟傻呆呆笑起来。
楚流烟一脸宠溺地为她扇着风。
“楚姐姐，晚上做什么好吃的呀？”凉夏歪着脑袋问流烟。
“凉夏想吃什么呢？凉夏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流烟轻摇着蒲扇靠在栏杆上看着凉夏，一切静好。
凉夏指尖放在嘴唇上时不时点两下，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那……凉夏想吃……”，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手指抬起：“有了，饺子，楚姐姐，我们明天包饺子可好？”
“好啊”流烟浅浅回答。
“那今天晚上就吃水面好不好？我来做给楚姐姐吃。”凉夏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你可是确定要做？”
“当然！”
“好，今天晚上就吃凉夏做的水面。”
楚流烟就像看着一朵鲜花在绽放，一切都依着她，阳光依着她，风雨依着她，黑夜白天依着她，生怕她停止了盛开。
凉夏起身拍拍手，微风吹不走她的笑声：“走走走，楚姐姐，现在就去做，你教我。”
说罢，端起茶托拉着楚流烟往小厨屋走去。
一顿操作猛如虎，撸起袖子，系上围裙，洗洗手，拿来面粉，随手抓起两把，呛得自己和楚姐姐连忙咳嗽，手忙脚乱地扫开在空中蹦哒的面粉，霎时间，凉夏的发丝已经被面粉侵占了。
楚姐姐见此情形，笑得合不拢嘴，直用蒲扇遮住笑开的唇。
凉夏打了个喷嚏，瘪瘪嘴朝向楚姐姐，眼珠子往上一转，呼呼吹得刘海抖了抖，面粉却是临危不乱，丝毫不受影响。
楚姐姐走前来温柔扫开凉夏头上的面粉：“你轻一点慢一点就不会这样了，这面粉本就是轻柔之物，哪经得起你这般。好了，加水。”
“记得慢一点，别一下子加太多。”
楚流烟一旁摘着青菜，一边注意着凉夏的动作。
“好”凉夏一面应一面轻轻加水。
“够了吗？楚姐姐”凉夏实在搞不懂该加多少水，小心翼翼地。
楚流烟看了看：“再倒水瓢里的三分之一。”
“好，够了。”
“用手搅匀面粉，让它成形。”
“好”
“再加一点面粉……再加一点水……再来点面粉……摔起来……再抻一抻……好了”
“啊呜，终于好了。”凉夏放下搓好的面条，用手擦擦额头，深呼一口气。
“去坐着休息吧，我来煮。”楚流烟洗好青菜沥在一旁。
“那可不行，楚姐姐，我说了要做给你吃的，我来。”凉夏把面条拿到火灶旁，倔强的说着。
“现在要干什么？楚姐姐。”
楚流烟瞧着凉夏倔强的小脾气，嫣嫣一笑一丝感叹掠过心头：“锅里加水，水开了就下面，就几分钟就好了……好，现在下面……这个青菜加进去……青菜可以捞起来了……好，现在可以捞面了……往碗里加一点面汤。”
“凉夏，面容易坨，所以，记住了，加点面汤。”
“嗯嗯，记住了，楚姐姐。”凉夏努力点头。
“……现在倒掉面汤，清水洗锅。”
凉夏照做。
“等水干了就可以加油了。”
“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加啊？楚姐姐。”小小的脑袋藏着大大的疑惑。
“因为油遇水会炸开，容易烫着。”
“噢噢，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楚姐姐。”
“嗯嗯，今后不论是炒菜还是做其它的，都要注意安全，好，现在往锅里加油……鸡蛋打下去，慢一点，小心溅到自己……翻面……可以了，再煎一个就好了。”
“好”
待到凉夏将煎蛋铲到冒着热气的面上，端到饭桌前：“楚姐姐，楚姐姐，快来，我做好了。”
“来了。”楚流烟端着一碗酸萝卜走进来。
待楚流烟坐到桌子前，凉夏迫不及待递给楚姐姐筷子：“快尝尝，楚姐姐。
楚流烟挑起一缕面，刚放进嘴里，凉夏就歪头问起来：“好吃吗？楚姐姐。”
楚流烟细细嚼起来，转眼看了看凉夏那期待的神情，点起头：“嗯嗯，好吃。”
凉夏抄起手：“我尝尝。”
越嚼越不对劲，瘪起嘴皱着眉，硬塞塞地吞咽了下去：“楚姐姐”
楚流烟看着那一言难尽的表情笑起来：“没事，就是盐放少了，味道淡了些。”
“那我拿盐来再加一些。”
“好”
“怎么还是没那么好吃啊，楚姐姐。”
“你第一次做嘛，自然不清楚这些味道该如何调制，日后做得多了，就更好吃了。”
“好吧。”
“加上这酸萝卜，就好吃多了。”说罢，楚流烟夹了一块酸萝卜放进凉夏碗里。
“楚姐姐，做饭太难了。”凉夏嘟囔着嘴，脖子探到脑后跟里去了。
楚流烟笑笑：“快吃吧，等会儿面就坨了。”
“要不，我重新做一份，楚姐姐，这个不好吃，又粗又干。”凉夏瘪瘪嘴。
“我觉得挺好吃的呀。”流烟一边安慰一边吃着。
“好，自己做得再难吃我也会吃了的。”凉夏鼓鼓腮帮子，努力吃起来。
洗漱完，两人点着煤油灯在亭子下谈起夜话。
凉夏荡起院子里的秋千，亮着嗓子叫着楚姐姐：“楚姐姐，我看桃林的桃花开得正盛，要不，我们明天去桃林采桃花做桃花糕，桃花羹，还有桃花酥，桃花包，桃花酱，酿桃花酒……做一次桃花宴好不好？”凉夏掰着手指头数着。
流烟坐在亭子下，立起脸靠在阑干处，静静看着凉夏在那儿荡起高高的秋千，从低到高再到低再到高，低低高高，高高低低，无忧无虑，笑得天真烂漫，憨态可掬，嘴角不知何时浮起笑意，久久不曾消失。
“好啊，那明天我们包桃花饺子怎么样？”楚流烟随着凉夏未曾消失的声音答着。
“好耶好耶。”凉夏的秋千甩得更高了，脚丫子好像要冲上云霄。
“我明天跟你一起做，楚姐姐，我要征服面粉。”凉夏虽然也不小了，但还像个三岁小孩一样，说话嗲嗲的。
“好”流烟宠溺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