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长君一起床,早有丫鬟们伺候着梳洗妆扮,更是比往日尽心。
兰儿捧来一盒子的簪花钗饰,长君从小不喜欢戴那满头的珠光粉饰,只选了几朵黄蓝相间的小小绢花,簪在挽起的发髻间。
乳母又好说歹给她插了支素雅的金银凤钗,配着落地的香妃色长裙,月白素花紧身细纱小袄,绣缎滚边的丹青色长锦褙子,越发衬得娉婷秀丽。
她在菱花镜前扭身照着。
听说那子媗长身玉立,大概比我高吧,毕竟子玉也是高高大大的。
她照着照着,突发奇想,对婉婷道:“我若能把自己画下来,不就不用镜子也能看见自己了吗?”
一帮人哭笑不得:“小姐,快走吧,人家府里怕是要候着了。”
长君笑道:“不忙,这点儿礼仪我还懂得。”
婉婷把一件青莲色披风给长君披好,附在她耳边说道:“虽是女家要拿大一些,可也别太张狂,姐姐快去吧,晚了就失礼了。”
众人簇拥着长君走出大门。
长君刚要上轿,又回头道:“兰儿,回头帮我把颜料纸张备好,回来我定是要画的。”说完这才上轿离去。
南屿总兵的府邸,光是那一对石狮,就让人肃然起敬。门口的上马石,两旁的拴马桩,一看就是武将世家。
长君扶着兰儿的手下了轿子,一眼便看到府门口迎出来一位丽人。
这位丽人就应是子媗了,端庄娴静中带着行云捧日的大气,举手投足间显现若有若无的妩媚。眉扫春山,微微一丝英气,眼盈秋水,掠过涓涓冷峻。
长君赞叹,子媗之美,美在令人不敢逼近的高贵,绰绰风姿,岂在凡尘。如此凤姿,何人能配?怪不得媒人几次登门,终无良婿,果真不同凡人。
两位佳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如春风掠过,似曾相识。
长君只是记得儿时的交往,却不知还有前世的仙根宿缘。
赫连府邸。
子媗执长君手迎进府,看到正院前厅门口,站了一位夫人,四十多岁,被丫鬟相拥着,应是赫连夫人了。
长君自知尚未过门,不便改口,又怕怪罪,于是先对子媗说道:“今日过府,已属违仪,如不合规矩,请子媗姐指教。”
此语一出,子媗便知她意,说道:“请妹妹还依婚前礼吧。”
长君向前施礼见过夫人,口称伯母万福。
赫连夫人忙扶起,见长君有礼有节,不失温柔,已不是小时的光景,满心喜欢。
“哎呀,多年不见,竟认不出了,比先前更是出挑,怪得子玉常念着你,也真是他的福气。”
又对女儿道:“你带君儿去各处转转,好好留着吃饭,我就不陪了。”
长君微笑谢过。
子媗带着长君在府中各处随意浏览。
时值秋季,菊花正盛,前厅置放,后院栽种,满庭金黄,一府嫣红。
玉泉池里开闸放水,后花园演武场备马置剑。好一副总兵府的气派。
子媗吩咐丫鬟款待兰儿,亲自带长君进了偏厅。
长君见里面早已备了各色小吃,皆是自己喜欢的口味。便想,怪不得她能与赫连伯伯一同理事,竟如此周全。
丫鬟上了茶,两人慢慢品尝,又漫不经心地寒暄。
长君慢品香茗,低眉敛目,一副温柔之态。
但她时时抬起的那双眼里,却有一种精明灵秀的气势。
子媗见她着装儒雅中透着飘逸,不愧是身怀锦绣,超凡脱俗。
她暗想,这丫头不似闺中女儿的娇柔如花,清丽中足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倒是不失她座下仙君的仪态。
又见她双鬓两缕柔发遮盖了一弯雪白,玉耳下却空空如也。那飘逸的长裙下,定也是一双脚像她一样偷偷放过,称不上脚踩莲花了。
这都是弟弟的杰作,当初长君反抗穿耳裹脚时,子玉可是一力支持,协同作案的。
子媗感叹,对面坐的这位玉人儿,和她同城媲美,享誉闺阁。却无人知晓,这样两位宁安的明珠也藏着不为人知地叛逆。
半晌,子媗才噗地一笑:“妹妹应知道我与子玉是同胞双生,可我们如今的相貌不是一模一样呢。”
长君被子媗看破心思,有点不舒服,掩饰道:“哦,是听说过,子媗姐姐与令弟的秉性倒不相同呢。”
“是啊,舍弟仅比我小半个时辰。从小就是个绵软的性子,若不是跟着父亲做了将军,哪能带了兵呢。如今要成家立业,贤妹过门后,还请多多担待他呢。”
长君哂笑:“哪里,仲兄从小就对姐姐言听计从,妹妹过了门,自然是夫唱妇随,唯姐姐马首是瞻啦。”
子媗倒笑了起来:“几年不见,你这小丫头一点儿没变,还这么伶牙俐齿的。”
这一笑,才让长君想起子媗小时候的一点儿影子。
长君不好意思:“让姐姐见笑了,确是本性难移。”
子媗叹口气:“难得我们姐妹见面,反拘成这样,要知道大了有这么多的规矩,谁还愿长大,”
说着,立起身来,吩咐一个小丫鬟:“你去看着厨房备饭,好了把饭摆到花厅,吃着赏花才好。”
又问长君:“妹妹这几年在家可还练剑跑马?”
长君摇头:“哪里像姐姐这样,家里跑得马,射得箭。家父把我关在房里,逼着我做你家媳妇呢,光练个剑还说我疯,我都几年没骑马了。”
“那你想不想试试?”
长君欣然答应。
用过饭,俩人在演兵场的草地上跑了几圈马,顿感心情舒畅。
然后走进演武场边明亮的大厅,里面枪刀剑戟整整齐齐排列在兵器架上,还有一个很大的沙盘,用来做排兵布阵演练的。
长君想,他们父子会经常在此研究兵法吧,与自己儿时去过的旧赫连府比,这里更像一个统领兵马的将军府了。
子媗走向窗边,指着远处翠竹环绕、典雅古朴的一座庭院说道:“那是嫂嫂的住处,她现在已快临盆,行动不便,所以没有见你。”
“如今令兄不在,令嫂又要生子,家里这些事真够姐姐操心的。”
“这也没什么,只是嫂嫂可怜。新婚第三天,家兄就上了边关。苦等了一年,回来有了这个孩子,还未降生,就又走了。”
子媗深深吁了口气:“长君,我是将门的女儿,理应如此,可你真愿嫁到我们这样的家里来吗?外面的显赫是多少个担心的漫漫长夜换来的。”
长君没有回答,这种感受,她也是刚刚尝到。子玉给父亲的那封信,还真的不能怪他了,心情一下沉重起来。
“姐姐可有他们战场的消息吗?”
子媗体会到她突然的心境,猛然记起十二岁时,弟弟曾信誓旦旦说过,我要做了领军元帅,定要让姐姐随我出征,做个女英雄。
她心里苦笑,女英雄,是个多好的梦,姐姐却只希望你平安归来。
想到这儿对长君道:“不瞒妹妹,我怕母亲担忧,从未说过。这次战事不同以往,听说朝廷计划地二路大军不知为何被阻,爹爹他们一直在孤军作战,又无消息,我很担心。”
长君听了,心里一沉,:“我如今被拘在家里,消息闭塞的很。姐姐在京中有人脉,何不多打听一下。”
子媗沉思片刻,拉起长君的手就走。
穿过长长的甬道,就是赫连家的祠堂。
子媗命人开了锁。
长君还有些犹豫。
子媗笑笑:“你怎么也学那些迂腐人,女人怎么进不得祠堂?那些小门小户的才虚伪。何况你还是我们家媳妇儿呢。”
长君这才跟着进去了。
迎门是赫连祖上几代人的牌位,加上族中为国捐躯的先人,密密麻麻有几十人。长君不由肃然起敬。
子媗带着她绕过前厅,也是一座厅堂,里面陈列着几代先人使用过的兵器。
其正中是一座青铜制成的剑架,上面搁放着一柄剑。剑身黝黑厚重,带着古老的气息。
长君乍见,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细看又陌生。
“这是上古的灵丘剑,出自上古时的铸剑师区野公,你也应听说过。当初铸造时一共有两把,一把是灵丘,另一把叫灵渊。”
长君心中一动:“灵丘、灵渊,这是一对情侣剑。相传上古时,古越人得天铁献于上神,双剑出世,曾引起天界一次轰动。”
子媗道:“灵渊剑归丹丘凤凰女帝,灵丘剑是青丘帝九君所得。三千年前,为平息伏龙赤羽之战,九君用此剑镇压封印了伏龙族少主昊,因力竭而陨落。东方青丘,南方赤羽,中原伏龙,北方白帝,是上古之战后遗留下的四位上神。九君和赤帝又相继陨落。此后天地再无公义。”
长君抬头看着子媗:“姐姐何出此言?那神剑又如何落入赫连府中?”
子媗自觉失言,便收起话题,说起这把灵丘剑的来历。
中原失陷,赫连祖上与西凉兵战于困龙山下。一场混战,双方陷于困龙阵中。最后只有赫连军一半人破阵而出。
就在阵的阵眼里得到了这把神剑,不过代价是,一条黑龙腾空飞走了。
赫连一族守住了神剑的秘密,也就守住了伏龙少主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