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啼勉落魄公子 雪染激单纯公主
书名:辰兴乾安 作者:金獚 本章字数:3491字 发布时间:2022-08-03

腊雪踏梅,银盖黛瓦,贵妇手中各式各样的小铜炉成为京城一景。

深冬的天黑得格外早,崇文馆早早放课。乔熙蕴披上斗篷,身板薄得细竹一般,挎书袋、冒风雪,不由掩口轻咳——虽然有太医近两月的调养,但毕竟受王氏的慢毒所害已有五年之久,确实不如同龄的四公主那般生龙活虎。

近拐角处,突然听到:“他一个尚未中举的落魄子凭什么教我们!”做贼似的,乔熙蕴后撤一步,紧贴宫墙。

“八弟!怎能这般言语?之前乔伴读在崇文馆读书时常被夫子称赞贤能,想必中举乃至入围殿试不过时间问题。”

“好七哥,你想想,乔家可谓五毒俱全,这般门第出身之人会贤能到哪去?”

“以家门论英雄实不可取,八弟不宜如此仇视乔伴读,他…也是命途多舛。”

“哼!七哥你就是太心善……”

声音渐渐消散、飘远在茫茫雪雾中,乔熙蕴低下头无声长叹,葱白纤指扣紧墙缝。这不是他第一次听闻如此言语,事实上自永安侯府从京城消失的那一刻,他便做好了往后余生背负罪臣之后的骂名的准备。

“乔伴读…”身后的声音吓了他一跳,猛然回首却见江学士那张鹅蛋脸上满是担忧。他敛去情绪,正冠行礼:“江学士好。”心中希望她没有听到两位皇子的轻贱之言。

“纵他人指点,伴读亦不可自轻自贱。昨日不可追,明日犹可为,伴读该靠自己堵住闲言碎语。”江眠雁撑开油纸伞,遮在二人头顶,认真与之对视。

他没想到能听到这番肺腑之言,仰视她沉默良久,才低下头应道:“熙蕴…受教了。”天生微垂的眼角泛红,又生生把湿意逼回去。

“阿雁!我们走罢…诶?乔伴读,要一起走吗?”季泽凌匆匆撑着伞出馆门,却见二人之间气氛微妙,不知自己出现得是不是时候。

“不必,想来乔某与二位并不顺路,告辞。”乔熙蕴逃似地从伞盖的遮蔽冲入如絮飞雪中,疾步远去。

“阿雁,出什么事了?”但见江眠雁摇头说道:“走罢,趁天色尚早,去蓬莱池赏雪吧。你不是已期盼许久了吗?”季泽凌迟疑地点点头,既然不愿说便不深究了。

浑玉般的天空透着侵骨的、混沌的冷意,飞檐若铜钩,嵌入玉中。

二人并肩走在宫人刚刚清扫出的道路上,渐闻微弱的尖叫声,季泽凌止住脚步,“阿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有人在哭?”二人共同循着声音来源落步,拐过一片宫殿,角落的雪堆微微颤动着,传来哽咽之声。季、江对视一眼,问道:“何人在此?”雪堆露出个窟窿,白汽缕缕。失去雪的遮掩,泣音明显大了起来。季泽凌谨慎上前查看,竟发现七公主整个身子都被埋在雪中,小脸小手都冻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将雪堆化出印子。二人连忙推开雪堆,将其拖出,“七公主怎么在这里?!还…婢子呢?这…别冻着了。”江眠雁连忙将手中的铜炉塞给伍静娴,又蹲身环住她冻得有些僵硬的双腿。

这小公主只是抹着泪摇头,也不言语。见沟通困难,季泽凌也蹲下来轻抚她沾满雪花的丫髻,柔声说道:“夫子带娴儿回殿找阿娘可好?”小姑娘闻言激烈地摇头,一副抗拒的模样:“不…不可,阿娘会训娴儿的。”

江眠雁小心拭去小姑娘颊上泪珠,“不会的。天下阿娘见自家闺女受苦,最先有的都是疼惜,怎会训斥呢?”

“夫子所言可是真的?”

“自然,夫子何时骗过娴儿?”

小姑娘终于松口,季泽凌便抓紧抱着她,与江眠雁共同往长乐宫奔去。左侧殿在院中扫雪的松祺见季御女和一位陌生女子抱着自家公主着急忙慌进门,疑惑地迎上去:“见过季御女,这位是?”

“在下崇文馆学士江眠雁。”

“明美人可在殿中?”

“在,刚回殿不久。公主这…这是怎么了?”

二人不及回答便进殿,扑面而来的温暖松化了指节。“明美人好。”“御女?哎呀,娴儿怎么满身是雪?”正捧书读着的钟离晓晴撂下书本,将七公主接过去,“摔跤了?”小姑娘眼眸又盈满了泪水,一言不发。

“公主不如先换身袄子吧,雪水浸湿易着凉。”季泽凌解围道,对明美人使了个眼色。

“御女说得对。梅惑,带娴儿下去沐浴更衣。”

小公主被带入里间后,钟离晓晴着急地问道:“娴儿到底遭遇何事?”

“妾身…也不知。”随后便把发现七公主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补充道:“妾身曾遇见七公主在蓬莱池旁独自哭泣,亦不愿言明缘由。敢问公主平日里可有异常之处?”

“娴儿只是寻常姑娘罢了,不过贪玩些,傍晚回殿时常灰头土脸、丢三落四的,倒也不算什么异常。”

一直静立的江学士立马反问:“贪玩?崇文馆中七公主乖巧喜静,每放课便立即动身回殿。”

“这位是?”

“在下乃崇文馆学士江眠雁,见过美人。”

“哦!原来是江学士,久仰”,简短认识后晓晴又接上话头,“可娴儿并不是每日都能按时按点回来,想是在路上玩闹,耽误了时间。”

“美人,妾身以为其中必有蹊跷,不如等公主平复心神后躬身问之。”听到这,季泽凌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不便明说。

“季学士所言甚是。公主尚幼,遇事怕事,极有可能闷在心中默默忍受。吾二人为夫子,到底不比您与公主亲近,望美人徐徐诱其说出原委。”

晓晴沉思片刻,作揖道:“我记下了,多谢二位提醒。”

 

小姑娘迟疑着从里间挪步而出,眼神躲闪,“阿娘…”钟离晓晴慈爱地笑着,舀了一碗枸杞羊肉羹:“娴儿出来了?快来用晚膳!”

待伍静娴落座,晓晴也不过多言语,只是同往日一样为其夹菜,一时间仅剩汤匙轻击碗壁之声。小姑娘时不时瞟阿娘的脸色,犹豫许久终于等不下去了,“阿娘…静娴不该弄脏外袍,静娴知错。”晓晴轻置汤匙,眨眨眼反问:“玩雪乃幼童天性也,何错之有?阿娘倒是好奇今日娴儿是如何玩雪的?掷雪团?堆雪娃?”听到这话,静娴呼吸发抖,低下头似乎在克制,“也没…没什么新鲜的。”“哦?与谁一起玩的呢?”小姑娘头埋得更低了,“不…不知。”“那是娴儿独自玩耍?”“阿娘别问了。”这句硬是逼出了微微的哭腔。

钟离晓晴揉揉她的后脑勺,俯身去寻找她垂下的双目与之对视,“娴儿不愿说就罢了。但娴儿要记得,在阿娘处不必顾忌什么。虽然阿娘位份不高,但倘若自家闺女受委屈、遇困难,阿娘永远不会坐视不管。”说罢,见小姑娘欲言又止得快哭了,安慰道:“先用膳吧,今夜同阿娘一起睡,如何?”

小静娴一下子抬起头,瞪圆了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转眼亥正,小女孩坐在榻边,一下一下晃荡着小腿,脸上满是期待和兴奋。终于,她的阿娘徐步走近,褪了华服、卸了发髻,因白日忙碌而疲惫的脸上溢出温柔。女孩自觉躺在靠里的位置,渐渐被母亲的柔馨渐渐浸润,悄声感叹着:“阿娘身上好香呀。”女子轻笑一声,侧身搂住女孩说:“睡吧。”

鲜有机会与阿娘共枕而眠的小静娴哪里睡得着,一个姿势躺久了浑身不舒服,又担心吵醒母亲,便极慢地翻身。可晓晴也难以入睡——她在等这个机会。“娴儿还未入睡嘛?”“…嗯。”沉默片刻,晓晴说道:“阿娘须跟娴儿道歉。这几年阿娘忙于官务,常常不与娴儿亲近,亦少有过问日常,便错怪娴儿顽劣。若不是二位学士今日纠正,恐要错怪一辈子了。”

“阿娘…”

钟离晓晴继续坦白:“今日我才发现做母亲的竟不知娴儿喜爱如何玩雪,故自觉过往七年未能负起为母之责,只求将来能弥补娴儿。不知娴儿可否给为娘一个机会?”

小静娴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呜呜,阿娘莫要自责!静娴今日并未玩雪,而是在回殿路上被他们拖去雪埋,呜呜哇——”

晓晴又震惊又心疼,揽过女孩为其擦泪,“他们是何人?!”什么人这般大胆,竟敢在宫中欺负公主!

“许…许多人,呜呜,静娴…静娴,嗝,不敢说。”

“娴儿贵为公主,何况还是在阿娘殿中,大胆说!为首者是谁?”

“是…呜呜,是章宰相家的,嗝,小儿子,呜呜…章肖璞。” 此时,小静娴已经整张脸蛋都泛着水光,打着哭嗝。晓晴叫值夜的梅惑倒水来喂给她,自己又取来手帕,轻轻为其擦脸。

晓晴心中升起极不好的猜测,咬牙切齿地问道:“这帮人,是不是不止一次欺负过娴儿?”见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点头,她攥紧了手中的丝帕,忍住怒火继续探究:“阿娘为何从未听娴儿提起过?”

“他们说如果…如果捅出去,就是丢皇家脸面,到时父皇与阿娘就不要静娴了,呜哇——”刚刚退的潮又涨了上来,扑到晓晴怀里突噜突噜地倒了许多话,“他们…他们还说父皇最不喜软弱之人,若知晓静娴如此窝囊,会连带着厌恶阿娘,呜呜呜,都是静娴的错,静娴不该连累阿娘!”纵是伍静娴单纯,宫中七年耳濡目染,也在脑中形成了一个朦胧的概念——若失掉了父皇的宠爱,这些女子再怎么天生丽质、身怀绝技,都会活得相当悲惨。

梅惑不忍再听,默默退到外间待命。而钟离晓晴的心都快疼碎了,紧抱住哭得一颤一颤的小团子,重复安慰着:“娴儿无过,娴儿无过。阿娘不会丢下娴儿,永远不会的。别怕啊,阿娘的好姑娘,别怕。”若是多多与之交流,是不是就不会为竖子蒙骗?若是常常关心,是否就能及时制止?可是自己却从未做到任何一项,做母亲做到这个份上,何等失职!

小姑娘哭累了,再加上把长期郁结于心的话语倾诉出来,睡得格外香甜。钟离晓晴却睡不着,她搂着小小的身体,暗暗下定决心:她不会再让娴儿受人愚弄,为人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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