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军与西秦兵马两军对垒、大战犹酣之际,中原东都王世充,则欲乘瓦岗军刚与宇文化及骁果军血战、元气大伤之机一举破之。
瓦岗内讧,李密诛翟氏满门,留下后遗症,翟氏旧部多衔恨于心,许多人背地里暗骂李密“背恩忘义”。此等情势下,若李密军事上节节胜利,尚能稳住大局;一旦失利,内部矛盾顷刻爆发。
王世充窥知内幕,便使人暗中联络、重金收买了翟让旧部、现任李密长史邴元真,以为内应。李密接受东都“招安”以来,邴元真便负责与东都之间贸易往来,以瓦岗米粮换取东都布帛珠宝。世充正是借此渠道,搭上元真,并继续从元真处换回米粮,初步解决了东都吃饭问题和士兵逃跑问题。
东都军屡败于瓦岗,军心涣散,士气低迷。惯于装神弄鬼的世充,苦思冥想数日,终于想出一条妙计,借“神”的名义提振士气,打消东都士众对瓦岗畏战情绪。
次日清晨,世充登台表演,蛊惑人心。
只见他端作帅位,叹道:“怪哉!昨夜一梦,见一神人,峨冠博带,自称周公,言其在金墉有座神庙,已历千年,叫李密拆了去建仓库,周公怒李密亵渎神灵,断其香火,特托梦嘱世充为其报仇。诸公看这梦做何解?”
段达道:“金墉城内,确有周公神祠,被李密黑贼抢夺,亵渎神明,可谓罪恶弥天。公若出兵,必有神助!”
众将佐适时地拍马屁:“既是神仙下达任务,足见明公威望贯穿三界,李密狂徒不日可破!”
正热闹间,见一小校来报:“左营一扛旗小卒,名唤张永通的,在校场上忽然倒地不起,口口声声,自称周公,欲见郑国公。”
世充道:“竟有此事?大家随我去看看。”
众人来到校场,见一士卒躺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见世充到来,那人忽地鲤鱼打挺,跳起来道:“郑公请了,我周公在此!前宵托梦,切勿忘记。今李密、宇文二贼虎狼相斗,两败俱伤,宇文老贼已溃逃,瓦岗兵疲,时机刚好,郑公若率东都军讨伐李密,开战之日,我自拨三千神兵襄助,必获大功!可保洛阳上下平安!如若不然,则天降瘟疫,兵皆疫死。”
世充忙领头下拜,言道:“谨遵神谕,擒拿李密,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众将士也一齐下拜,附和道:“谨遵神谕,擒拿李密,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原来世充部下多楚人,湘楚子弟向来多信巫蛊神鬼之言。传说洛阳城为周公首建,周公出面护佑洛阳,合情合理。
见有神助,东都军信心陡增!把对瓦岗怯惧心理打掉许多,纷纷请战。
是夜,世充重赏了白日周公“附体”的张永通。马上在城中兴建周公祠,请巫师作法,祭祀周公,宣示全军曰:“周公显灵,命郑公发兵急讨李密,可获全胜!否则神灵降罪,兵皆疫死!”将士们士气高涨,高呼“万岁”。
王世充挑选精兵三万,战马数千,于武德元年九月十日,祭告周公誓师,然后兵出洛阳,旗号大书“永通”二字,奉张永通为“通灵使者”,全军浩浩荡荡,杀向李密。
十一日,世充进军偃师城外,驻军通济渠南岸,在渠上筑桥三座,准备渡渠进攻。
李密闻王世充兵至偃师城下,乃命王伯当驻守金墉,亲率精兵进至北邙山,占据洛阳城外北面至高点,凭借险要抗拒东都军。
李密又召集将领商讨御敌之策。上柱国裴仁基将军主张避其锋芒而攻东都,建议道:“王世充倾其主力向我军进攻,东都必然空虚,我军可分兵扼守要道,深沟高垒,使其不能东进。同时可派精兵三万,沿洛水西进,直逼东都。世充若回救东都,我便撤回;若世充军再出,我则再逼东都。如此我军掌握主动,敌则疲于奔命。待其疲惫,可一举破之。”
李密点头称许,分析道:“世充有三不可当:一曰兵仗精锐,二曰决计死战,三曰粮草净尽,无有退路。我军只需固守,积蓄力量,不与王军对阵硬拼,使其求战不得,退又无路,不出旬日,彼锐气自销。届时我军进攻,必能克之。”
单雄信等人却主张出战,雄信道:“世充数度兵败,损兵折将,现下兵力并不很多,又是我军手下败将,将士俱已胆丧!此番倾巢出战,正是自寻死路。兵法云:‘倍则战。’今我军兵力何止多出敌军一倍?况江淮新附弟兄,皆望趁此机会参战效力,一显身手。我军出战可一举击溃世充主力,东都自下。”
新归附的陈智略、樊文超等一干江淮降将忙道:“我等投效魏公,寸功未立,愿借此机会充任先锋,痛击世充,如不能胜,甘当军法!”
其余诸将也纷纷请命,群情激昂。
李密因新破化及,加之此前曾数度打得王世充丢盔弃甲狼狈逃窜,难免轻敌,此时惑于众议,改变主意,决定主动出击。
裴仁基急道:“主公切不可轻敌大意!我军前日与化及大战,人马多有损耗,将士疲惫,未及休整,弓矢甲仗也待补充。再欲打大歼灭战,恐力不能支,一旦有失,悔之无及!”
记室魏徵也谏道:“裴将军此言在理。我军虽骤胜,而骁将锐卒多伤亡,将士心怠,难以应敌。且世充乏粮,志在死战,实在是很难与之争锋,不若深沟高垒以拒之,不过旬月,世充粮尽自退,我军届时追而击之,无有不胜!”
长史郑頲讥刺道:“深沟高垒之议,魏公适才已自己否定,玄成何必老生常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那王世充不过回光返照,何足畏惧?”
魏徵忿然道:“此乃破敌奇策!何谓老生常谈?”
李密挥挥手道:“我军在东都城下,已历两年。东都城坚,难于攻破。今世充倾巢而出,机不可失。且李渊老儿,窃据关中,觊觎中原,已遣从弟李神通在山东窥探。我若不速败世充,日久恐难立足。”
魏徵道:“李神通所部,不过万余,且惮于主公威名,畏缩不前,东面又有窦建德牵制。听闻唐军主力,已随秦王李世民西征薛秦,尚未回还。李渊西北威胁未除,不敢冒然东进。王世充休整数月,来者不善,主公千万谨慎,当心为贼所乘!”
李密道:“我意已决,擒世充,克东都,在此一战!诸公大局为重,勿复再争。”
裴仁基跺脚长叹:“魏公啊魏公!有朝一日,悔之晚矣!”他对李密甚为失望,觉得李密身边小人、蠢材太多,又无容人之量,看来并非英主。
李密乃传令布兵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