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孛临朝西的城门口。等候多时的齐天弈终于迎来了墨灵蝶和墨惜玙。
这是墨灵蝶第一次为了掩人耳目而换上带帽的灰袍,她身后的墨惜玙亦是如此,九黎少女的身后还背着一个布包,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放太多的东西,大件的香炉、香鼎之类的更是没看见。
“你全都留下来了?”齐天弈不禁开口问道。
墨灵蝶平静地点了点头:“都是些普通的东西,也没什么特殊的用处和意义,此去会是一场远行,自然不可能带着它们上路。”
听到远行两字时,齐天弈突然间有种想什么都不管,就这样随墨灵蝶一同离去的冲动。他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古道上吹来的秋风轻轻拂过他的发梢,也稍稍扬起他的衣袂,齐天弈心中猛得一颤,抬头着向风欢来的方向。
“明日之秋风定会送来远行故人之音讯。你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可别就这么忘了。”墨灵蝶同样迎向秋风吹来的方向,眼前几散青丝被风捋至脸的两侧,让其面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干净和动人。
“没忘,”齐天弈挺了挺身子,郑重道,“此一别,日后终会有再见之时,不是吗?”
“或许在那时我们都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
“那又如何呢?”齐天弈释然一笑,“人总是会变的,但心意不会。”
墨灵蝶也笑了,“那就记住今日说出口的活吧。你要不要同惜玙也说些什么?毕竟也是即将分别,她说过不会再躲着你的。”
齐天弈蹲下身子,看向墨惜玙。九黎少女这次终于不再躲着他的目光,但小嘴微启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们见面的次数也并不是很多,你说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话也不必硬说。”
齐天弈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墨惜玙的头,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少女点了点头,走上前给了齐天弈一个拥抱,良久才松开手。
“珍惜自己,照顾好自己,也替我照顾好你的姐姐,早日拥有你自己的的炼体命灵吧,可别被它的神识打败了。”
齐天弈站起身,最后看向墨灵蝶。
“看不够吗?明明已经看了四年多。”墨灵蝶见齐天弈如此认真地盯着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人总是在即将失去时才发觉眼前之事、之物、之人是有多么的珍贵,自己对其是有多么的流恋,“齐天弈轻叹道,“但你该走了,我也留不住你们。”
“其实我有很多事都没有告诉你,”墨灵蝶听了齐天弈的话后轻轻咬了咬嘴唇,面露歉意道。
齐天弈笑道:”难道我就把所有事都告知于你了吗?”
顿了顿后,他接着道:“其实今日你的心也乱了,我感觉得出。”
“或许吧,这四年的记忆,是怎么也忘不掉的呢,”墨灵蝶道,“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好。”齐天弈的回答很简短,但很真诚。
他就这样看着墨灵蝶和墨惜玙迎着古道吹来的秋风渐行渐远,直至两人完全消失在清晨广阔的天空下。
他站了很久,却不知究竟有多久,因为他心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随墨灵蝶的离去而消失。他的手心握着的是那个装有香丹和白子的红色布袋。几粒细沙击打在他的脸色,他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他头顶掠过,拍打着翅膀朝远方追去。
白鸥很快便追上了朝西方而行的两人。它落在了墨灵蝶的左肩上。墨灵蝶见到它,淡淡一笑,眼中露出无奈之情。
“你将它送于我,到底想表达些什么呢?你欲齐天同弈,我又怎么可能白鸥作盟……”
她没有齐天弈那般自由,能遵循自己的内心去选择一条齐天同弈之路。
“我的命运在出生之时就已经被决定是如此……”墨灵蝶的眼中闪过一分落寞,但紧接着又闪过一分期望,“不过若你能走得比我更远,那白鸥作盟也未必是件不可能的事…… ”
你应该猜到了,但也没有完全猜到。墨灵蝶注视着肩上的白鸥,心中暗叹道。
……
“为何要听天由命?”齐天弈朝着墨灵蝶离去的那片天空伸出了一只手,将初升的晨日刚好遮住,“众生神灵,仙魔鬼怪,不论是谁都不该主导我们的命运……”
“你还没有经历过那种身不由己……她和你的路是截然不同的。”齐天弈的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是玄武。
“有些事你比一般人懂得都多,但有些道理则需要经过时间的洗礼与沉淀才会在你脑中渐渐浮现,在不久的将来。虽然我们都不知她日后会去做些什么,但只要她真的去做了,那你们必定会有再次相遇的机会,但恐怕是一种连你自己都想不到的方式……”
“人生飘泊如萍,又该何去何从……”齐天奔的视线一点点地向远处蔓延,直至交接天地的远山也变成一个点,他才转身向城中走去,脚步很沉重,心亦很沉重,“待日后相逢,又能否记起昨日情?”
你我非敌,但有些事终是身不由己。
……
“这两个小家伙,倒是真的舍得分开。”
“关于那个墨灵蝶,我似乎很少听您提起,我私下也有过一些调查,但关于她在来孛临中之前的任何事,都查不到结果。她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孛临的一样。”
梁洵微微蹙眉,他从来没认为墨灵蝶是个简单的少女。
“查不到的,都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而这些事,便是她恐怕连齐天弈那小家伙都没有告诉的秘密。”
听了孔老的话,梁洵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两瓣眉毛几乎已经如出鞘的利剑般竖起,眼神变得异常犀利,还隐隐散发出寒光。
“感觉到了,还是猜到了什么?”
梁洵沉声道:“我不确定,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佐证,但我感觉到了一分危机,没有将她考虑进棋局而带来的遗漏可能形成的危机。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孔老摇了摇头:“我没有与这个小半仙魔见过面,但隐约能猜到一点,齐天弈这些年来并不是无人教导……”
“她究竟是什么人……”梁洵叹出一口气,无奈道。
“现在与其关心已经离城的半仙魔,不如将几日后的事安排到细致入微。她的事,时间会为我们掀开写着答案的那一页黄纸。但这一战,你比我更清楚,只能胜不能败。不仅要赢,还得让大部分成为你的棋子的人都能活下来。”孔老淡淡道。
“它不会有第二种结果。”说起将至的大战时,梁洵的脸色立刻了下来,出口之言似有十二分的底气,斩钉截铁。
“那便好……”孔老的眼中闪过一道连梁洵都未能察觉的异样的光,然后归复平静。
他想到了关于墨灵蝶的一种可能,一种活了百余年的他都觉得荒谬的可能。
真是年纪越大,想到的事情就越是荒谬……那如果,真是如此的话。
“罢了……罢了……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