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良拐弯抹角打听到，儿子原来是分配在县政府办公室的，但后来名字就不见了，估计被别人顶了。
作为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找谁说理去？
陈小东第一次体会到了权力的重要。
这看不见的手，可以把你分配到本县的政府机关，也可以把你分配到最偏远的乡镇的某个企业，一下子把人的命运改变。
陈小东这段时间过得极其无聊，除了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上街随便的、漫无目的的溜达。
海川县城熟悉的几条马路被他逛了一遍又一遍。
女人们那些招摇的大腿和扭动的臀部，那一弯腰春光大泄的低领汗衫，使他的心情稍微好些。
世界因有了女人才变得美好，否则，一帮大老爷们，相互看着嫌烦不说，还可能天天都是战争。
女人，美丽的风景线。
那疯狂的三天过后，陈小东曾又一次去加海市徐雪家，敲了半天门没有动静。不知道她一家人哪里去了。
人在失落、痛苦时都想找寻依靠，找寻倾述的对象，他第一想到的是找徐雪。
但见了她说些什么？说自己被别人阴了一把，说自己懊悔会回海川？说自己早知如此，还不如去加海市特产公司？
不，绝不！男人的自尊阻止了他。自己选择的，就是撞个头破血流，也绝不软弱。
他决定采纳父亲的意见，先去报到，看看情况再说。实在不想干了，再辞职。
去桃源镇报到之前，他决定再去一趟加海市徐雪家，工作的事不会要徐雪帮他，但两个是恋人关系，这个不能疏忽了。
他想见了徐雪面，不提工作的事。只是倾述相思之情。
但和上次一样，敲了半天门，依然没有人开门。
他只能失望的回家。
这天吃完晚饭后，他又上街溜达，溜达到海滨路朝圣桥处时。迎面过来个人，大喊：“陈小东！”
那人黑黑的国字脸，剑眉，宽肩，一米九的个子，目光里透着股豪气。走路时左右摇晃着身子，像是上空有根线提着他摇来摆去。
“你是唐根龙？”陈小东认出来了，这是初中时的同桌，他非常高兴。“你退伍回来了？”陈小东知道他前几年参军了。
“去年回来的。妈的，老子打了南边那场战斗。”唐根龙从裤袋里掏出包红塔山，对着香烟壳子下部拍了拍，蹿出两根烟来。他朝陈小东晃了晃。“大学毕业了？”
陈小东抽出一根，点上，叹了口气。“毕业是毕业了，但要分到乡下去。气人啊。”
“有啥好气的。人活着，开心是最要紧的。像老子，在红星搬运站工作，这么热的天，还要在码头上上货下货，累得像狗，也觉得很开心。”唐根龙自己也取了支，开始吞云吐雾。
“想开点，没什么的大不了的。像我，常常想，我当年没在战场上挂掉，以后的日子都是多活的。当年在血与火堆里滚过，现在看什么都看得开。你不知道那时的感受，生离死别在身边每天都肯能发生，人的神经都麻木了。”
“红星搬运站？”陈小东耳朵里早已灌满关于它的故事。站长沈大成是参加过1979年对越反击战的退伍兵，1979年比1984年、1987年的更惨烈。
沈大成打架不要命，号称拼命三郎。
说起红星搬运站，路人无不变色，就连一直雄霸海川街头的流氓团伙城南帮的大狗二狗兄弟也让他们三分。
搬运站的那帮兄弟，天天干重活累活，练就了一身力气。
遇到事情时，几十号兄弟团结得一个人似的，人手一条扁担，扁担比砍刀、马刀之类的好使得多。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和城南帮干了几架，大获全胜。
城南帮是县城里有名的团伙，打架厉害得很。
大二的暑假里，在秀水桥上，陈小东亲眼看到城南帮和北门帮打架，城南帮的人抓起个北门帮的小猡猡就像拎只小鸡似的，一把从桥上扔了下去。
那个小猡猡掉在离帮岸不到一米的水里，再近一点，脑袋肯定开花。桥上的人全部被这景象震住。那小子水里扑腾上来后，闷声不响地溜走了。
就是这样牛叉的城南帮，看见沈大成都不敢招惹。
“老同学，难得相遇，今天晚上一起蹦迪去。”
陈小东想反正无事可做，心情又太郁闷，不如去蹦迪放松下，就答应了。
“两个大老爷们去没意思”唐根龙看看手表，说，“走，我们先去丝厂宿舍坐坐，约两个女孩一起去。”
海川县城丝厂、棉纺厂、针织厂、地毯厂，里面女工人数占绝对优势，号称四大女人工厂，海川是个产蚕茧大县，属于江南水乡、丝绸之府的重要组成部分。
丝厂在四大女人工厂中规模最大，人数上排第一，又和红星搬运站是近邻。
红星搬运站的小伙子都把它当成了后花园，不少人的女朋友、老婆都是丝厂职工。
拐进沧东路，迎面就是丝厂宿舍，那是幢二层的狭长房子。
唐根龙和陈小东上到二楼，敲开203宿舍的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吊带背心的女孩探了探脑袋，头发湿漉漉的，胸前两个明显的凸点，下面穿了件三角裤，两条白皙的大腿直晃眼眸。
从门缝里望去，里面还个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女孩，正裸着上身在吹头发。窄窄的一条缝露出的无限春光，看得陈小东兽血沸腾，下身一下子立正了。他非常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啊，是阿龙。”开门的女孩一声惊叫，唐根龙的头正要探进去，她啪的把门关上了。吓得唐根龙赶紧把头缩回来。
再开门时，女孩已穿上条纹T洫，牛仔短裤。女孩齐耳的短发，身材娇小玲珑，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如杨柳般摇摆的让人遐想无限。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水波流动。
她拍着胸口，作出一副惊吓的样子，“阿龙，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隔壁的阿丽她们呢。”
另一个女孩要高一些，穿着烟灰色紧身背心，胸脯高耸，肩膀的皮肤白白的，光滑得丝绸一般。白色的超短裙使双腿修长动人，淡雅而清新。
大概是想到自己刚才裸着上身吹头发的样子被两个男人看见，她脸色红红的，微微地笑着，双颊上现出深深的酒窝。
“呵呵”， 唐根龙不好意思笑笑。“我带了我的好朋友来，陈小东，大学生，今年毕业。”高一点的女孩不仅对他多看了几眼。
“霍小燕，李琴”他又介绍道。陈小东知道了，小巧玲珑，刚才开门的是霍小燕，高一点身材修长的是李琴。
陈小东忙和她们打招呼。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洗好澡了？我要请你们跳舞去。”
“好啊好啊，不要紧的，跳完舞再回来洗一下好了。”霍小燕说，“时间还早，坐一会吧。”
宿舍很窄，两张床之间只有半米的间距。
他们一边一个在床沿坐下来，霍小燕和李琴也分别在他们边上坐下。唐根龙显然和她们很熟，一坐下就聊起丝厂的事情来。
看得出，唐根龙和霍小燕关系很好，两人的眼睛里不时地送着秋天的菠菜，不是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送，而是一捆一捆的送。
宿舍里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是女孩的体味、衣物、被褥和化妆品混合的香。陈小东尽情地呼吸着，想把这气息深吸进肺里。
